李枢见唐无衣并未推辞,心中也十分欢喜,他对唐景啸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朗声道:“传朕的旨意,唐岳即日起为大理寺特使,全权审理裘简一案。裘简就先关押在大理寺吧,春喜班其他相关人等也一并先带到大理寺关押。”
“臣遵旨。”唐无衣拜道。
经此一事,殿上的百官都有些兴致缺缺,本来旨在促进君臣和睦的端午宴此刻如鸡肋一般。百官们互相安慰着:“一定是那个班主本来就身体不好”“就是,不过裘将军下手也重了些”云云。李枢在殿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皇后几次软言安慰都没什么成效,眼见已快到了亥时,按惯例,到亥时端午宴闭。往年亥时往往是乐舞的最高潮,百官尽兴而归,今年费心筹划了半天,却得了这么个下场,李枢不禁有些气闷,手指敲打着桌案有些心不在焉。
李栩本就是个七窍玲珑之人,这次的宴会也主要是他筹划的,在目前的窘境下他一直在考虑如何补救。刚才在殿上究竟是不是裘简一拳打死了赵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官的观感和态度。此事出得蹊跷,皮影戏中影射的本朝之事不知有多少官员看出了门道,要是看出了门道又目睹了李枢的亲信裘简打死赵二一事,难免会觉得裘简有灭口之嫌,这样一来李枢的根基就会大大受损,那些他继位时受到的非议恐怕又要卷土重来。
他微微锁眉,忽然计上心头,把大内总管杨吉叫过来,低声询问道:“杨公公,回鹘上贡的葡萄酒还有多少?够不够赐给百官,一人一杯?”大周一朝,虽早已得了葡萄酒的酿制方法,但葡萄还以回鹘的马乳葡萄为最佳,故而品质最佳的葡萄酒还得是回鹘献上的贡酒。
杨吉想了想道:“回王爷,节前陛下赐下去了不少,怕是不够。”
李栩皱了皱眉,杨吉见状赶紧道:“王爷,既然是端午,何不赐雄黄酒呢?宫里都是备下的,今年特地用了上等的汾酒做的雄黄酒,外面是买不到的。”
“如此甚好,赶紧去准备,亥时赐酒。”李栩展眉道。
杨吉赶紧下去准备。李栩则走到李枢身边耳语告知此事,李枢一听,果然大喜,天子赐酒,是无上的荣耀,现下百官兴致缺缺,不若赐酒下去君臣共饮,定可使君臣一心,一扫刚才的气氛。
不一会儿,杨吉已经回来,朝着李枢和李栩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
李枢清了清嗓子道:“今日端午佳节,朕必要让各位爱卿兴尽而归,特赐雄黄酒,贺此太平盛世!”
百官听言纷纷拜谢,一时麟德殿内外一片称颂之声。殿外数以千计的官员已有内侍一一奉上雄黄酒,殿内的多是皇亲国戚和高品阶的朝廷官员,对刚才的皮影戏和裘简之事目睹得最为清晰,因而由李枢和李栩亲自奉酒。天子和宰相亲自奉酒,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殿内的众人受宠若惊。李栩这边,第一个奉的就是唐景啸。杨吉托着托盘道:“王爷特地吩咐,唐将军有旧伤,不宜喝冷酒,这一杯是特地加热的。”
唐景啸和李栩的关系一向不咸不淡。李栩是李枢的胞弟,也是朝廷的宰相,文官之首,唐景啸则是武将头领,自古文臣武将便有诸多龃龉之处,更何况唐景啸出身天策,李栩对他便格外忌惮些。今日李栩放下姿态亲自赐酒,唐景啸心中也颇为感激,双手接过后一饮而尽。
李栩奉到唐无衣时,格外亲切道:“这次的事,事关陛下和裘将军的清誉,要劳烦唐阁主了。”
唐无衣赶紧道:“王爷言重了,能为陛下和王爷分忧,是下臣的福分。”
李栩笑着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对闻韬道:“本王早听闻东都阁二圣,唐阁主善拷讯,闻道长善断案,这次闻道长也来了,想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闻韬一惊,不想李栩对他的名号如此了解,赶紧要跪,哪想李栩一把扶住闻韬道:“不必跪了,好好查案要紧,本王拜托两位了。”李栩这话说得诚恳至极,又亲自奉了闻韬一杯雄黄酒,闻韬赶紧饮下。喝完后将空着的酒杯放回杨吉端着的托盘,抬首看见他白净柔和的脸,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李栩和杨吉走后,唐无衣忍不住问道。
“那位杨公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闻韬答道。
唐无衣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杨公公常年都在宫内,你又是第一次进宫,绝没有见过的道理。”
“也是。”闻韬点点头,低声道,“大概天下总有长相相似之人。这位杨公公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做到了大内总管之位,想必也是个人物。”
唐无衣在闻韬耳边轻声答:“他也是沾了陛下的光。原来的大内总管李公公是先帝的贴心人,对先太子也极为爱重,后来……总之,陛下登基后,李公公的亲信和爱徒都不得重用,反而是杨公公与李公公没有瓜葛,人又机灵,这才一步一步坐上大内总管的位子。”
闻韬轻叹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杨吉也算得上是时来运转。
不一会儿,李枢和李栩赐酒毕,亥时已至,端午宴毕,群臣起身拜谢。偌大的麟德殿,人人都站了起来,离天子最近的唐景啸却还是坐着的姿势,双目微闭,似是醉了过去。
李枢走近他笑道:“唐爱卿今日不胜酒力啊。”
唐景啸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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