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道苏元盗窃冷冻肉,也知道况明试图抓现场的人。
二兄老卤只是一个小作坊,员工职责划分并不明确,像苏元这种打包工人也可以帮忙接单、充当客服,或是在客户要求立即送货时跑跑腿,但厨师一般不和其他工作搅合在一起,而且厨师直接面对食材,是最容易发现冷冻肉少了的人。
况明一共请了四个厨师,另外还请了一个杂工。
“冷冻肉少了?”沈铁是厨房的头儿,以前在况明开的烤肉店工作过,况明开了二兄老卤后,将他请来开发菜品,不是普通员工,有点技术入股的意思。
他年纪和况明差不多大,眉间皱纹很深,像刀刻上去的,“我不知道啊,那些肉放在冰柜里,冻得跟石头一样,不是拿出来马上就能用,还要解冻,而且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肉有问题,过期了,解冻之后很臭,不能立即烹饪,还得拿香料除臭,除臭就是很大一个工序,基本都是大伟在做吧?送到我这儿来的都是处理好的肉了。”
许小周问:“你的意思是,你几乎不会亲自从冰柜里取肉,也对冰柜里的存货没数?”
“我当然没数啊。”沈铁很不耐烦,“你们难不成还怀疑我搞了况明?我至于吗我?我有老婆有孩子,明年我孩子就高考了,我就指着安安稳稳地生活,这店子做大做强,况明和我说亲不亲,说疏不疏的,我有啥理由害他?”
沈铁口中的大伟全名高伟,这恐怕是全国最常见的姓名之一,高伟的长相也普通至极,属于那种丢在人群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的人。
“肉是我拿出来解冻。”面对特别行动队,高伟显得很紧张,“那些冰柜,我,我一天得开关好几回。”
许小周说:“那你知道有人持续盗窃冷冻肉?”
高伟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个子不高,1米7上下,穿着一件褪色的老式夹克,下面是一条皱巴巴的西裤,裁剪粗糙,脚上的棕色皮鞋有很多折痕,连鞋面上都沾着许多污泥,不知道已有多久没有擦过了。
看他半天不说话,许小周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嗯。”高伟终于点头,“我点过数,被偷的不多,也不是每天都被偷。”
许小周又问:“你给谁说过吗?”
高伟连忙摇头,“我跟谁说去啊?偷这个也是没办法,卖不了多少钱的。可,可能就是特别困难,我理解。”
许小周略皱起眉,“你理解什么?”
高伟结巴半天,表达得不是很清楚,“就是理解他有困难。你们是不是觉得偷这点儿肉没意思啊?能卖多少钱?30块钱能有吗?咖啡奶茶都买不了一杯的……”
许小周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激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
“那是你们好的生活过得太久了,你们……你们……刀没有插在自己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高伟胀红了脸,“反正,反正我能理解他,因为我也苦过,他偷就偷吧,我没能力帮助他,但我绝对不会告诉老板。”
“都什么跟什么?”许小周问完高伟之后跟柳至秦抱怨,“高伟这人畏畏缩缩的,但说到偷肉马上情绪就不对了,不断跟我强调他理解偷肉的人,还说我们没有被扎过刀子,所以不知道痛。”
柳至秦没有亲自问询,但一直通过监控看着几间问询室的情况。
高伟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似乎是个非常容易产生同理心的人。在后续的问询中,高伟交待,并不确定盗窃冷冻肉的是谁,但是心里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就包括苏元。
不过在被问及是否知道况明准备抓现场时,高伟震惊得脸颊抖动,那种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
柳至秦觉得高伟身上可能有点什么线索,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这线索到底是什么。
其实若从体型来看,高伟基本符合凶手的侧写,但他有什么理由杀死况明?
柳至秦琢磨了会儿,没有找到任何动机。
除了高伟和沈铁,在厨房工作的另外两人也都一一接受了问询。
厨师王显,31岁,安江市本地人,做了多年卤味生意,除了在二兄老卤上班,自家还有一个卤味摊子,主要是妻子和父母在负责。和沈铁不同,他经常从冰柜里拿食材,自称记忆好,知道食材丢失的事。
出事之前关闭监控的就是他。
“但我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多嘴跟谁说去?在我们这一行,这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哪家厨房不被偷啊?这还算少的呢,而且丢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没人管的,你看况明不也没管吗。”
得知况明为了抓到偷窃冷冻肉的员工,前后多次半夜去厨房,王显唇角抽了半天,颇感无语的模样,“唉他这样……没必要啊,他都赚这么多了,何苦活得这么累?”
厨师郑健,52岁,安江市本地人,今年下半年才来二兄老卤工作,无儿无女,独自照顾老母亲,一般遇到需要加班的情况,留到最后的都是他,关监控的也是他。
“监控这事我跟况总提多少回了,晚上不能关,浪费得了几个钱呢?可他听不进去,说安装摄像头主要是为了落实食品责任,其实就是监督我们这些干活的。晚上没人,那还监督个啥?”
杂工谭梦是在厨房工作的唯一一名女性,26岁,安江市青芸镇人,她的情况和苏元比较相似,没有学历,在大城市里步步维艰,做过不少工作,但都匍匐在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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