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厌枫微扬着脸,唇边笑意未消,“我料想的认亲场面,比这更热情一些。”
监控室里,花崇盯着显示屏,轻闪的光落在他紧皱的眉间。
顾厌枫摊开手,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你知道,我在R国长大,中文也能说,但表达也许不太准确。我说的热情,或许和你理解的热情不同。我的意思是……”
说到这儿,顾厌枫仿佛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而苦恼,琢磨好一会儿才比划着说:“火辣?激烈?对,你不够激烈,我的弟弟。”
弟弟这个词就像一根带着刺的针,狠狠扎在柳至秦的神经里。
他的兄长本是安择,那个牺牲在反恐第一线的英雄特警。然而这一纸报告将一切都摧毁了,把那些他所珍惜的过去砸得支离破碎。他不再是安家的孩子,他穿着警服,戴着警徽,逮捕了说不清的犯罪分子,此时此刻,他却成了跨国犯罪头目的血亲。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但他必须克制,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如果他的身世是一个圈套,一个多年前就已存在的阴谋,那他必须从这个阴谋中挣脱出来。
因为在阴谋外面,有他想要陪伴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柳至秦越是愤怒,声线就越是清晰,像一把从冰水中拾起来的刀。
顾厌枫单手撑着脸颊,很没坐相,“对啊,在被你追捕之前很久,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天才弟弟。可惜他不为我所用,偏要为警方效力,把我这个当哥哥的围剿得狼狈不堪。”
柳至秦不经意地收紧手指,“你的母亲是谁?”
“哈哈哈!”顾厌枫的笑声和他的长相着实不符,听上去尖锐刺耳,“这话问得。你怎么不直接问——我们的母亲是谁?”
花崇一拳砸在桌上,旁边的程久城亦是满脸凝重。
倒是柳至秦,平静得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我们的母亲是谁?”
顾厌枫似是没想到他半点波动都没有,表露在外的懒散有所收敛,眼神悄然认真了几分。
“怎么?不知道说什么了?”柳至秦嗤笑一声,“回答我,我们的母亲是谁?她为什么生下我,却把我扔在凤兰市一个普通家庭?我和你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能在‘银河’成长,还当上了首脑——起码是之一,而我才6岁,就经历父母双亡的痛苦?你哪里比我高贵?因为你的父亲就是‘银河’的成员,而我的父亲什么都不是?”
花崇狠狠吸了口气,眼神变得十足凶悍。
柳至秦说要亲自审问顾厌枫时,他本来不同意。但柳至秦一再坚持,说要好好与顾厌枫谈一谈,他只得同意。
柳至秦所谓的“好好谈”,就是不断往自个儿身上插刀子。
“‘银河’不止你一个首脑,你也许只是首脑中最不成器的一个。”柳至秦接着道:“但即便是最不成器的首脑,也是首脑。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首脑,你坐上这个位置,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血缘在其中占了几分?我来猜猜,至少八分?不,九分?你是首脑,而顾允醉把我当做眼中钉,我想来想去,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同一个母亲。”
柳至秦停下来,眼神如钩,“她是一个对‘银河’组织来说非常特别的人,对吗?”
顾厌枫脸色沉下来,微张着嘴,须臾道:“你想得真明白。”
柳至秦摇头,“不够。”
顾厌枫冷笑,“所以你想撬开我的嘴,打听你的身世?”
柳至秦站起来,在桌边走了几步,然后站在顾厌枫正对面,身子一低,双手撑在桌沿,阴影投在顾厌枫身上。
他笑得很轻,有一丝诡异的邪性,“你不是我的哥哥吗?血浓于水,除了向你打听,我还能跟别人打听吗?”
顾厌枫眸光凝滞片刻,回神之后别开视线。
柳至秦俯视着他,发现他的肩膀正在极轻微地发抖。
“你想错了。”半分钟后,顾厌枫才再次开口,“我们的母亲,对‘银河’来说并不是多么特别的人。在‘银河’里面,有许多像她这样的女人。她们没有地位,仅仅只是生育机器而已。”
柳至秦蹙眉。
“女人在很多地方都只是生育机器,要说她特别在哪里,大概是她经过了改造。”顾厌枫耸耸肩,“你是不是还想问,她现在在哪里?”
柳至秦未答。
“她早就死了。”顾厌枫说:“她们这样的人,活不了多久。但她很幸运,活得不算短。我见过她,也见过她接受改造之前的照片,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柳至秦说:“改造是什么意思?”
顾厌枫又笑,“你不是警察吗?那你就去查。我就是一条狗,狗能知道多少啊?”
柳至秦眼尾轻挑,“狗?”
“不信啊?”顾厌枫仰靠在椅背上,“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风光?被你们这么关押着,我是挺风光。”
柳至秦最后再问了个问题:“顾允醉呢?他和你一样,也是狗吗?”
顾厌枫收敛起笑容,却彻底沉默了下来。
柳至秦打开警室的门,花崇也打开了对面警室的门,快步走过来。
“我没事。”柳至秦笑了笑,捏住花崇的指尖,“别担心。”
上级部门的人来了,在特别行动队开了个紧急会议。
柳至秦作为风暴的中心,坐在角落上,几乎没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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