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广今年四十岁,早年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后来家里闹了水灾,卷着铺盖卷就跑到上游的蓉城里扎根,混了几十年,在蓉城名声自认为很是响亮,走到哪儿都被尊称一声‘宏哥’,吃什么用什么,也都能够欠着,没人敢说半句不好,可唯独在这个漂亮得跟女人差不离的顾青书这里,从未讨到什么便宜。
林宏广眯了眯眼睛,喝了一整天的白酒此时被夏日的晚风一吹,整个儿像是酒囊炸开了一般,脑袋都醉了个透顶,他好声好气地走过去,肥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少年纤弱到让人心痒的肩膀,故作亲昵地笑说:
“好青书,想当年我跟你爸那可也是好朋友,你就这么忍心收你宏哥的钱?大方点儿!我知道,你这小家伙成天跟剧院胖婶还有金家那个小子走得近,这些电影票你都是白拿的,你就当做个顺水人情,请叔叔哥哥们看一场,也不亏呀!”
顾青书被这人的口气熏得微微皱眉,嘴角虽依旧勾着笑,脚步都承受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不小心撞在了今天刚认识的少年胸膛上,他偏着脑袋,斜向上看了一眼对方,这个名叫高醒的外地人下颚骨标致得不得了,被他撞着了,身体也没有动摇一下,只原本抱着篮球的手掌忽地松开,越过他,按在不停逼近的大肚子宏哥肩膀上,一言不发,却又像是什么都不必说了,尽在那一双如狼的漆黑瞳孔里,警告、愤怒、不悦、被冒犯的疯狂,一切令人心血澎湃的危险气息从高醒的身上犹如滴墨入水,瞬间散开!
顾青书呆呆地愣了片刻,就听不依不饶地林宏广拧着一双五大三粗的杂毛眉毛,声音如炸雷呵道:“你是哪个?”
顾青书耳朵都疼得不得了,一时嗡嗡作响,但绝不愿意得罪这个林宏广,不过是一些电影票,和这些人结仇了的话,到时候损失的恐怕不止十六张电影票这么简单。
他还是个学生,从出生至今人生履历上没有一点儿污点,他再过几日就要去上重点高中,如果这个时候打了架,身体哪儿受伤了都得不偿失,再有一个倒霉,被记录在案,那更是对未来没有好处。
顾青书清清白白地十六年,载满姐姐希望的人生,不可以有任何的不稳定因素。于是心里一时紧张,左手捏着高醒那青筋都不知为何爆出、充满爆发力的小臂,很意外,轻轻地,就将高醒的手拉了下去。
他和和气气地对宏哥笑道:“对不住,宏哥,这是我同学,他刚转学过来,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认识你呢。”
宏哥脑袋涨涨地,拍了拍脑袋,舌头都是大的,眉头依旧扭曲地绞在一起,不悦道:“什么同学?你这个同学啊……真是没有小金好,瞧着就脑袋有点儿不好使的样子,啧……以为我要欺负青书吗?嗯?”
“他不懂,宏哥怎么会欺负我呢?宏哥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呢。”顾青书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金潜给他的十六张电影票,每一张都是座位特别好的位置,拿在手里晃了晃,又说,“本来宏哥就是老客户了,从来也没有说让我吃亏的,知道我还要念书,偶尔还高价买我的票,是好人呢。”
宏哥方才还虎着脸,现在却是心花怒放地哈哈笑了笑,点了点头,晕晕乎乎地说:“那是,你还要念书,我怎么会占你的便宜。”
“那宏哥就照原价买好不好?也就只给你这个价了,哦,快六点半了呢,宏哥你给我八块,我票子就都是你的,快进去看吧,别耽误了时间。”顾青书顺便低头看了看高醒手腕上的手表上的时间。
宏哥身后的狐朋狗友们刚才还看宏哥不开心,感觉像是要发火,谁知道那长头发的少年仰着一张任谁瞧了都心情大好的漂亮脸蛋,三言两语把宏哥给哄了个高兴,答应要给钱了。
当然钱还是不会自己出的,手臂往一堆黄毛的瘦子面前一伸,立马就有人往林宏广满是汗的手里递钱,你一块我一块的凑了凑,最后一把全部塞给顾青书。
漂亮的小狐狸服务周到地双手接过钞票,又把电影票双手放在了宏哥的衣服口袋里,颇可爱的拍了拍,生怕别人抢走似的,然后对宏哥说:“宏哥快去看吧,拜拜。”
林宏广乐呵呵地也学着顾青书做拜拜的姿势,右手举起来,手指头晃动着,开开心心地跟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看电影去。
总算是送走了哪个□□一样的老东西,顾青书这才后怕地松了口气,茶色的眸子紧接着盯在高醒的身上,对方立即又没有那种奇怪的气场,浑身紧绷绷地立在那里,问他:“你看我干嘛?”
顾青书顿了顿,笑道:“没什么,就是我刚才赚了钱,你要不要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街对面买两瓶汽水,我请客。”
高醒毫无拒绝的本事,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迟疑着说:“虽然说是夏天,但喝太多冰的东西不好吧?听金潜说你身体不好……”
“没关系,你不告诉他,我也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啊。”顾青书对着高醒眨了眨眼,像是在跟高醒约定一个小秘密。
高醒面颊瞬间烫得要命,眼珠子慌乱着躲躲闪闪,最后垂在地面,盯着顾青书的小白鞋,‘嗯’了一声。
得了高醒的准信儿,顾青书脚步欢快地跑去街对面,两三下窜入人群中,根本没有去买汽水,气塞塞地上坡回厂里去找金潜去。
金家少爷也正好把自家小弟给打理干净,正要骑车去找青书,两人便在金家院子门口碰上,金潜看青书一脸不高兴,连忙皱眉问:“怎么了?电影票被姜力那混蛋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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