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薇判断是隔气之症, 先用火灸之术,将上脘、中脘、下脘各灸一穴,又灸食关二穴,开了六味地黄丸、四物汤、二陈汤。
魏采薇给老宫女针灸完毕,开了药,还柔声说道:“你一半是心病,你是不是从害怕老死宫中、无人供养时开始出现症状的?”
老宫女一愣,随即点点头,“我的一个老姐妹带着毕生积蓄出宫,把钱财交给侄儿,这些钱够她颐养天年了,可是侄儿得了钱财后,就翻脸不认人,给她一间朽屋住着,冷茶冷饭,不到半年就磋磨死了,我得知这个消息,身上就不好了。”
魏采薇叹道:“你是兔死狐悲啊,这出了宫的,有过的不好,也有过的好的。不要总是沉浸在悲伤中,去打听那些过得好的老宫女是如何做的,慢慢放宽心,否则再多药石也是无用,会反复发作。”
宫廷女医问:“你这样治疗,有何依据?”
魏采薇说道:“这是从一本新医书上学来的,谈允贤的《女医杂言》记载的治疗隔气之法。医书上说有一老妇人,自从丈夫升官开始纳妾开始,就出现隔气症状,大夫给她开了理气的药,越吃越无力,谈允贤先给她补气,再用苍术白术给她化痰通窍。可见此症多因女子抑郁多思而起。”
宫廷女医顿首道:“原来是谈大夫,她以前也是司礼监留名的宫廷女医,等候征召,效力宫廷,后来娘家因获罪灭族,全家死绝,儿孙皆亡,只有她一人独活,她就淡出宫廷了,没想到她并没有放弃医术,已是著书立说的医学大家。”
魏采薇说道:“因她是女子,《女医杂言》在众多医书中寂寂无名,不过我觉得她的医案和治疗方法都写的极好,病因总是从女病人的处境和心理写起,悲天悯人,会慢慢被更多的大夫们看到,将来必定能成为著名的医书。她四年前去世,活到了九十六岁,算是善人有善终。”
起初因为魏采薇的年龄和陆炳的举荐,御医和女医对她有轻视之意,上午的笔试还没有阅卷放榜,无从看到她的本事,下午见她麻利的问诊、准确的针灸法,又能与时俱进,饱览医书,将新出的《女医杂言》也活学活用的到治疗中,方知她是靠着真本领被陆炳举荐的。
魏采薇凭着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经验,顺利完成十个病人,已是傍晚,鬓发被汗水湿透,累极了。
她背着医袋,排队出宫,到了西安门,汪大夏早就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接她回家了。
汪大夏连忙把魏采薇扶上车,“车上给你备了好吃的,不过不要吃太多,今天丁巫亲自掌勺,给你做了最爱的小鸡炖蘑菇,还贴了饼子,等着你回家庆祝。”
汪大夏切开井水泡过的西瓜,还有一碗他亲手剥的葡萄,细心剔去葡萄籽,魏采薇可以方便的用小勺子舀着吃——真是魏采薇在他伤病时期做了些什么,汪大夏在她备考期间都能照着做回来。
汪大夏就像一面镜子,魏采薇给他多少光,他就反射多少。
魏采薇舀着葡萄肉,心思飞到上一世,吃软饭的汪大夏就是这样对她的,现在他做了同样的事情,嘴里的葡萄肉更甜了。
正是酷暑,马车门窗都是开的,坐在车辕子上的汪大夏频频回头看她,“你都笑了,心情很好,看来考的不错,能中状元。”
魏采薇有两世经验,又突击背了一个月的医术,自是信心十足,这辈子比上辈子要顺一些。
魏采薇谦虚道:“要等放榜才知道。”
马车横穿京城南北,从西四牌楼北街,到西四牌楼南街,再到新街口,此时天已经黑了,魏采薇吃了葡萄西瓜,靠在车厢板壁上打盹,汪大夏晓得她极累了,就没有再撩她说话,默默赶车。
马车行至得胜桥时,突然闻得桥下有女子尖利的哭喊声“别打了”,以及拳脚打到身体的闷哼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魏采薇从半梦半醒从惊醒,说道:“停车!”
汪大夏也听见了,说道:“不过是一群赌坊混混们追债,常有的事情,那么多人围观,很快巡街的北城兵马司也会赶来的,出不了大事。丁巫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
魏采薇依稀又听见女子的哭喊声:“放开陈大哥!”
得胜桥靠近什刹海,声音就是从什刹海的湖畔传来的——元人把湖泊叫做海子,到了明朝也沿用这个称呼。
这好像是李九宝的声音啊!
魏采薇连忙从车里出来,“是熟人,走,去看看。”
正是李九宝和陈经纪。
且说上个月端午,李九宝的父兄忙于修建三里屯的一处阴宅,无暇回家过节,陈经纪就赶车自家骡车,搭载着李九宝和半车吃的去看他们。
回来的时候,李九宝父兄把最近得到的工钱和赏钱都要她捎带回家里,要她在家里吃点好的,闲暇时买些布,给全家缝制新衣,今年全家都穿新衣服过年。
李九宝以为父亲戒了赌,从此变好了,很是高兴,买布裁衣,还给陈经纪的祖母裁了一身预备做寿的衣服,以感谢陈经纪的照顾。
但,好景不长,前段时间三伏天,天气实在太热,有工匠中暑晕倒,再下去就要热死人,三里屯的工地就停了几日,等天气稍微凉快了再复工。
李九宝父兄终于带着工钱回家休息,李九宝的父亲李伟是个老赌鬼,忙时还好,只顾着干活,下工就累得躺倒,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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