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她抽泣着,盖死了!
汤姆咕哝着醒了。我们都爬进了车,在微弱的火柴光下检查盖。他木然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和脉搏,他的手掌已经冰凉了。凯莉往他脸上泼水,握着他那毛茸茸的四肢,往他嘴里吹气做人工呼吸。但他没有活过来。
在此期间。我闻到一股味道,是盖身上那谷仓般的味道,腥臭,比雾的味道还浓。
我忍受不了那味道,便爬出了车子。我又看到了雾,虽然月亮已经下去了,它仍然发着冷光。月光正悄悄地升上一些小岛,有一片雾舌正在舔着峡谷,轻轻拍打着离车不足100码的公路。
我大叫着警告他们,汤姆爬了出来,但凯莉却不愿离开盖。
盖太重了,我们无法搬动他,凯莉呆在车中,徒劳地守着他,直到汤姆以我父亲那浑厚的嗓音给她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内容是个小娃娃是如何为了一碗小米稀饭而被狼吃掉。
我想我们应当自救,她沙哑地低声说道,虽然我看不出我们能做出什么来。我们在尸体旁帮她,可她突然又扑向了尸体,还哭喊着,盖!盖!
她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直到一条雾舌伸到了我们旁边的水沟里,恶心的家伙包围了我们。
凯莉静静地如梦游一般挪动着脚步,于是我们沿着山路把她带上了峡谷以离开雾气。
就在我们离开车子时,我的脚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听到了叮当声。我弯下腰把那玩意儿捡了起来,在四面体的微光下,我看到了一个发出暗淡光辉的六面体脑袋和几条线一样的脚。
它是一只死去的金属蚂蚁。
我把它递给凯莉看,满心希望她能使它死而复生。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种责备之意,我赶忙把那只金属蚂蚁放回到了黑暗之中。
在寂静和失望中,我们回到了峡谷,四面体的光足以引导我们沿着马路前行。汤姆和我拿着毯子,水壶和一些食品,他严重地喘着气,慢慢地点燃了他身上最后一支烟。
我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我们在高处,那狂暴的白色的海岸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风暴卷起来了一样,在下面猛烈地撞击着岩石,浪花被撞得粉碎。我战栗着听到汤姆咕哝着用依地语做着祈祷。我们跟在凯莉后面蹒跚地走着。
我们在一个山洞中扎下营。
我发现在火堆边上有捆柴,凯莉却担心火会引来太空蛇。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凯莉却说我们应当节省食物。我啜了一小口水漱了漱嘴,然后钻进了毛毯。
汤姆很快便打起了呼噜,可凯莉却没睡,她盘着脚坐在洞口,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冷。她手捧四面体,悲伤的眼睛望着我这个方向,她的惨相使我感到十分伤心。
她那赤裸的身体在神奇的四面体照耀下显得十分诱人,但此时此刻的我却只能对她怀有一丝冷漠的、凄凉的情怀。在我们周围的破碎世界中,欲望本身正在消亡。我所感到的只是对她的一种怜悯,一种母性的想去安慰她的冲动。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孩提时的岁月,她那时是多么的天真可爱,对金叔叔则充满了对孩子头儿般的热爱。可此刻,在这阴暗的死气沉沉的氛围里,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最后我也睡了,虽然我曾想替她守夜。我醒来时又被冻僵了,四肢麻木。四处依日是漆黑和死寂,四面体的光消失了,汤姆的呼噜声也没有了。我小声地叫着汤姆和凯莉的名字,还四处摸索着,寻觅着,但没找到任何人,连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我害怕地颤抖看,光着脚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跑出了山洞。我看见了空中闪烁的猎户星,知道午夜即将过去。星光照耀下的公路看上去空荡荡的,我叫了一声,却只听到了从远处山崖传来的微弱的回声。
我摇晃着往前走时,脚趾头踢到了一块石头,疼痛反而使我从恐惧中冷静下来。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山洞找到了我的鞋子,然后走出来开始再度寻找凯莉和汤姆。
我还是没有找到他们,雾的味道使我不得不在峡谷口停下来,它仿佛就是一堵令人窒息的罪恶的墙。我爬上了一块岩石想看看车子在什么地方,那疯狂的白雾正在撞击着它,它在那发着冷光的雾气中时隐时现。
阴郁的冷静在我心中升起,我停止了徒劳的叫喊,又回到了山洞。我因为害怕而抖得更厉害了,蜷缩回到毛毯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白天的来临。
我想,汤姆和凯莉因为想救盖而双双丧生了。我能想像到雾在升到太空蛇们所占领的高地时的情形:浓雾充满了整个世界,抢夺了人类生存的最后一个空间。也许我已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了。或许我也是余日无多了,因为我正身处在这荒凉的如同雾一般死寂的死亡陷阱里。
奇怪的是我觉得我对以后的命运已经无所谓了,我的存在好像已成了一种抽象的东西。我回头看了看睡了一宿的山洞,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无意义的,单调而蹩脚的,充满了可怕的失败和挫折,现在的我是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了。
只身子影的我开始产生了对汤姆的嫉妒之心,他总能抓住一些我不能得到的好的东西。他似乎是在各方面跟我完全相反的人,他总是有胆有识,还喜欢自吹,但他的生活显得比我的有价值。也许我俩的父亲是对的,也许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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