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却听外头廊下传来语声“你既是王妃的贴身侍婢,怎么不在屋中服侍,倒在这里洒扫?”
这话音落,另一道柔软女音响起“回王爷,娘娘近来不缺人侍奉,所以将我遣在这里。”
听这话音,一个是于成钧,另一个却是柳莺。
陈婉兮柳眉微扬,暗道了一声这丫头还真是按捺不住,这才第二日罢了。便说道“去将她叫进来,免得她在王爷跟前胡乱搬弄舌头。”
杏染答应了一声,提步走了出去。
陈婉兮面上镇定,心中却有几分惴惴的,昨儿夜里她才跟于成钧闹了一场,今儿一早于成钧便又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王府传闻,昨儿夜间肃亲王进了王妃的房又出来,独个歇宿在书房里,到了子时忽然怒吼绝不肯饶恕王妃。这消息,在下人堆儿里传的极快,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儿。有人便猜是王爷夜里同王妃谈论琴娘名分一事,两人谈不拢,王爷这方大怒,毕竟白日里饭桌上的事,大伙都瞧见了;亦有人云,这王爷是个武夫,又在军中待了三年,举止必定粗鲁,夫妻两个夜里相处必定不能相谐,王妃偏又是个脸酸的性子,不知说了什么,惹怒了王爷。
众人揣测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只是大伙心里都一个念头王爷才回府,就同王妃闹得这般僵,往后这府里情形如何,还真不好说。
只有那两个在书房上夜、今晨替于成钧收拾被褥的小厮,从书房出来时满脸的古怪之情。
这消息,也传到了陈婉兮耳中,她只下了严令不许人再乱嚼主子的舌根,这心中却也不怎么踏实。
这厮是个莽夫,又是沙场上打过仗见过血的,莫不是越想越气不过,走来打她吧?
她心中默默思忖着,在脸上匀了几点胭脂,手心里竟出了些薄汗。
杏染走到廊下,果然见于成钧正同柳莺说话。
柳莺穿着一件银红色对襟薄罗小衫,腰中系着一条嫩黄色烟纱裙子,虽是旧日里的衣裳,却显然是精心搭配过的,明媚春光之中,显得格外娇俏。
然而,她的脸上却是脂粉未施,一张素净的脸蛋,沐浴着晨曦。
柳莺两眼望着于成钧,眸光之中流泻出一些痴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心绪,她轻轻开口道“王爷不记得了,那时……”
她话未说完,就听得两声冷笑。
柳莺仿若被撞破了什么,脸霎时一片雪白,她垂下头去,微微躬身向一边退了两步。
于成钧瞧着她这幅模样,微有不解,不知这丫鬟适才好端端的说话,怎么杏染一来便畏缩如此。
杏染快步上前,先向于成钧道了个万福,笑盈盈道“王爷快请入内,娘娘在里面候着呢。”
于成钧扫了这两个婢子一眼,一个畏手畏脚,一个又似有几分跋扈,他是闹不明白这些女人搞什么把戏,摸了摸下巴便往屋里去了。
独留下两个婢子,站在院中。
柳莺望着于成钧那宽阔的肩膀,目光流连不已,正自痴想出神时,忽听得身后一声嗤笑“狐媚惑主的东西,才一日的功夫,尾巴就露出来了!”
柳莺满脸热烫,猛然回首,目光冷厉。
杏染倒是全然不惧,将小巧的下巴一扬,与她对视。
半晌,柳莺忽叹了口气,扭身要走,杏染却扬声道“两面三刀、不知羞耻的下作玩意儿,娘娘真是白疼了你了。这才几日,娘娘眼皮子底下就闹腾起这个事来!你不觉得亏心吗?!”
柳莺自小到大,哪里听过这等重话,气的浑身颤抖不已,回了一句“我亏心不亏心,统不与你相干!”丢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杏染看她自回房去,啐了一口在地下,方又转了回去。
柳莺倒没去旁处,而是走回了自己房中。
时下正是清晨忙碌时候,一应人等都出去当差,房中空无一人。
她进了房,便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她的命是不好,可也不是合该天生叫人作践的。打小儿,谁不夸她生的好,将来必定嫁个好人家?谁晓得她亲爹老子经营不善,硬生生败了家,只得把她卖入侯府,与人为奴。她本该是小姐太太的命,却变成了服侍人的奴才。
如此也还罢了,凭着她的聪慧天分,她该是能为自己挣条路出来的,并且她也是有这个机缘的。
然而如今王爷回了府,娘娘却把她吊了起来,不上不下,不冷不热,倒叫杏染动辄来折辱她,甚而连那些二三等的小丫头子们也敢跟她顶起嘴来,这软刀子杀人,无形却又诛心。
从进肃亲王府起,她便是最有脸面的一等丫鬟,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娘娘把她当贼一样的防,当年的事也都绝口不提了,她怎能甘心?
这翻身的机会,就近在咫尺,她却偏偏只能看着。
柳莺哭了一阵,自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拿窗台上的镜子照了照,在眼下盖了些脂粉。
窗户外头,有人低声喊道“柳莺姐姐,你家里人来瞧你了,还在老地方。”
柳莺忙答应下,坐了一会儿,自床下摸出了一个包裹。下地走到门边,将帘子掀了一条缝,瞧外头无人行走,便闪身出去。
她一路走到了东角门处,一路索性并未遇到什么人。
这东角门,是王府里每日晨间倒夜香的所在,开门出去是一条背街的窄巷,巷中无有人家,寻常也无人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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