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嬷嬷面色微暗,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娘娘……娘娘心里其实都清楚,咱们才干不济,但总还有一份忠心,所以才能在娘娘身边待到如今。你瞧柳莺的下场,还有之前那些老主子赏下的宫女。你觉得,咱们娘娘可是慈善容情之人?”
杏染面色呆滞,摇了摇头。
梁嬷嬷抬头望着天际流云,叹息道:“安心办差吧,装聋作哑,痴心愚忠,也是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没有那份才干,有忠心也是一样的。”说到此处,她向杏染一笑:“你当我能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最终还蒙夫人托孤,靠的是什么?当年服侍老夫人的,我是最笨的那个。可笨人自有笨人的好处,人笨就没那么多的想头。”
一席话了,梁嬷嬷摸了摸杏染的头顶,微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肯认你当干女儿?你和我年轻那会儿一样,都是毛躁的脾气,也都是愚人。咱们都没那个脑子,唯有忠心二字罢了。娘娘是捏准了咱们的心性,任凭咱们去闹腾,有时候闹多了是能掀出来些东西的。”
话至此处,梁嬷嬷收了手,说道:“娘娘精于揣摩人心,柳莺也罢,咱们也好,其实都在她手心里。咱们这样的笨人,安心踏实的办差就是了。”
话了,梁嬷嬷记挂着那几件差事,抬步便去了。走着,她也不由喟叹了一声,昔年那个失了母亲,偎依膝下的小女孩儿,如今已长成了一个掌控内宅的女主人。
之前,她或多或少都依旧把她当做需要保护的小姑娘,然而她却早已成长了。
小姐,是越来越像夫人了。
只是,小姐比夫人幸运,王爷可比当年的侯爷心思纯正的多。
梁氏轻吁了一声,微微一笑,缓步去了。
杏染坐在廊上,仔细回味着梁嬷嬷的言语,喃喃自语道:“装聋作哑,痴心愚忠……”
于成钧离府之时,时候尚早,街上店铺大半没有开张,唯有几个小摊子趁着天光在街上做起了晨食生意。
他虽是皇室出身,却是个喜欢民间烟火的脾气,尤其在边关摸爬滚打了这近三年功夫,更不将那些所谓门第身份放在心上,当即就在街上选了一个卖浆水面与葱油煎饼的小摊坐了,要了一碗面两斤煎饼,还切了一碟香油芥菜,吃将起来。
他大口吃面不时咬着煎饼,只觉还是这般吃饭来的痛快,心里说道:这一幕若让王妃瞧见,怕是又要嗤笑他粗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两人用膳时,王妃说的最多的言语。
日日被妻子这样唠叨,他多少也只好收敛些。横竖王妃不在眼前,他便怎么爽快怎么来。
正吃的痛快,道上忽来了一人,扬声问候:“肃亲王,久违了。”
这嗓音温雅柔润,只听着便如春风拂面。
于成钧听这语音,眉头顿时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抬头一笑:“原来是谭二爷。”说着,只见那人身穿一领金绣仙鹤长袍,头戴一顶仙鹤冠,正是燕朝从二品文官的服饰。一旁更停放着一座青布呢轿,有四位轿夫两位家人跟随。
他想起前两日的事情,又笑道:“该改口称谭侍郎了,倒忘了恭喜。”
这来人,便是谭家的二少,谭书玉。前几日,谭书玉因恩科入仕,蒙圣恩封为工部侍郎,官衔至从二品。
谭书玉莞尔一笑,在一张条凳上坐了,说道:“王爷客气了,在下蒙恩入仕,该请王爷指教。”
于成钧扫了他两眼,只见他玉袍鹤冠,清隽洒脱,当真如玉人物,心中不由闷了一把火。
这京城谭家谭二爷,也是姑娘女眷们时常谈论的风雅人物。
这人,之前还曾求娶过他的王妃,又是陈婉兮的表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于成钧-->>心里反复思忖着这个念头,他捏着筷子,在面碗中搅来搅去,似无意又似讥讽道:“谭家,如今终于有心思重新出仕了?不是一向自诩于权势官职并无兴趣,只以诗书传家么?”
谭家并非世代的皇商,祖上亦曾是燕朝开国有功之臣。只是定国之后,经历过卸甲交权,与历代的皇位争夺,谭家险象环生,几次都险些保不住祖上留下的那一点福荫。而这谭家自祖辈之后,亦没出什么能干之才,为求自保索性便退出了官场,寻了个造办采购的差事,充作皇商,倒是落了个富甲一方。
只是,到了如今这谭书玉,却忽因恩科入仕,皇帝念着他祖上的德义,给了这个职位。
假清高,这是于成钧话底的意思。
谭书玉笑了笑,说道:“王爷阵前杀敌的英勇事迹,在京中广传。受王爷感召,在下入仕也是想为朝廷多做些事,倒是让王爷见笑了。往后朝中,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于成钧浓眉一拧,忽又笑道:“往后便是同僚了,说什么指教不指教。”
谭书玉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饭食,微笑道:“不曾想,王爷竟在此处用晨食。素来听闻王妃贤惠,莫不是府中连晨食也不曾备下?”
于成钧神色有些冷淡,他说道:“内子当然贤惠,只是今日需得早入朝,本王出来的早。再则,本王爱在摊子上吃,与谭侍郎有干系么?”
谭书玉俯首微笑,更显得温润清雅,他说道:“王爷说笑了,在下怎敢指摘王爷行事?只是,王爷如今是京里的风云人物,这又是大街上,若让朝臣瞧见王爷竟清晨在路边小摊吃饭,怕是要议论王妃不贤,与王妃的颜面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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