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丈夫凌乱的衣衫,抬手替他理了一下,轻轻说道:“怎么就和人动手了呢?”这话音温柔婉转,含着无穷情意,竟令屋中的众人顿时一呆——他们几曾见过这样温柔亲和的陈婉兮?
于成钧鼻中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爷过来接你,这府中的小厮却支支吾吾,一时说你其实不曾来,一时又说你已经走了。咱们王府的马车还停在一边呢,这些人打量爷是傻子!爷便寻思着怕是有什么变故,就硬闯了进来。那些底下人不知好歹,竟想阻拦,当然吃了爷好一顿拳头!”
陈婉兮微笑道:“是,你是常胜将军,这些人怎会是你的对手?”说着,她目光重又落在陈炎亭身上,倏地便收了笑意,言道:“父亲,如此我可以走了么?”
陈炎亭却冷哼了一声,斥道:“肃亲王,你不请自来,闯入我侯府,还肆意殴府中下人,便不怕明日我到皇上跟前参上一本么?”
于成钧尚未开口,陈婉兮已抢先道:“父亲且还是想想,二夫人所为之事,为皇上所知后,皇上若责问起你治家无方,又该如何应对吧。”
陈炎亭盯着自己的女儿,目光锋利。
陈婉兮同于成钧并肩而立,她挽着他的胳臂,一脸关切之情,那神似程初慧的脸上,带着些许亲昵。
陡然之间,陈炎亭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竟而忍不住怒斥了一句:“无耻!”
陈婉兮错愕哑然,父亲从小便不待见她,什么样的刻薄话都说过,唯独就是没有这样责骂过她。
何况,也实在莫名。
于成钧不知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直觉着这弋阳侯府犹如一滩泥淖,拖着所有的人,深深的陷了下去。
他只想尽快带着他的妻子,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他挽住了妻子的腰身,扔下一句:“弋阳侯,有什么话,咱们隔日朝堂上讲。今日,暂且别过。”
言罢,他拉着陈婉兮便要离开。
陈婉兮却道:“慢着,王爷,我要把她一起带走。”说着,指向地下跪着的阿兰。
若她留在此处,只怕就要活不过明天了。
小程氏怒道:“这怎能行?陈婉兮,你不要欺人太甚。她是我弋阳侯府的下人,难道你要硬夺去不成?!”
陈婉兮却笑道:“她又不是死卖了的奴才,不过是雇工罢了。该多少赔偿,我打发人一并给你便了。”
小程氏才待张口硬辩,陈婧然却突然出声道:“长姐说的不错,阿兰是聘来的,并没有卖身。”
小程氏没想到,自己这亲闺女会忽然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一张脸气的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婉兮倒是有几分意外,却也不曾多言,只笑了笑,便吩咐菊英搀扶了阿兰起来,挽着于成钧的胳臂向外走去。
跟她来的下人,除了菊英贴身侍奉,其余人等皆留在二门外静候,故此不知里面的变故。
陈婉兮倒也不便向他们多言,此刻日头已然偏西,她回首看了看那浸泡在沉沉暮色之中的侯府,恍如隔世。
阿兰依着菊英勉强站立,满脸木然,面上泪痕渐干。
于成钧低声道:“没事了,咱们回去。”
陈婉兮点了点头,扶着丈夫的手,登上了马车。
于成钧今日例外没有骑马,同她一道乘车归去。
夫妇二人坐在车中,听着车轮碌碌转动之声。
片刻,于成钧忽然伸臂,将陈婉兮搂在了怀中,沉声道:“若是想哭,便哭吧。没人瞧见,没人会笑话。”
陈婉兮面色愀然,想起适才侯府中的种种,心如针扎。
她和父亲继母关系不睦已久,自是没什么可期待的。但从小到大唯一疼爱她的祖母,却也是这么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孔,当真令她难受。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祖母原本就是如此,只是在她最无助最危难的时候,给了她庇护,她便将祖母当成了自己心中最重要、最至亲的人。
然而,仔细想想,她终究也是弋阳侯府的人啊,她是父亲的生母,父亲也是为她一手养大的。
同祖母的离心离德,令她有些难过,但却又并非无法忍受。
毕竟,她如今已经离了那里,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真正值得自己珍视看重的丈夫与孩子。
陈婉兮将头埋在于成钧怀中,却轻轻笑着:“打从我母亲过世那年起,我就不会哭了。”
这话音清淡,却令于成钧心口闷痛。
他正想说些什么,怀里的陈婉兮却又低声说道:“王爷,往后妾身只有你一人了。”
于成钧深吸了口气,默然不言,此刻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
他搂紧了怀中温软的身躯,彼此紧紧偎依着。
第70章
于成钧与陈婉兮离去后,小程氏几乎暴跳如雷,她不顾自己羸弱有孕的身躯,疯也似的厮打着陈婧然。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里外勾结着陷害你亲娘!当初,我就该把你溺死在马桶里,也省了我那些年的奶水力气!不顶用的小贱人,不是小子就罢了,守寡回了娘家,还不知安分,竟然敢害我!”
陈婧然如木头人一般,不躲不闪,任凭小程氏撕扯着她的头发,耳光一记又一记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她并不觉如何疼痛,只是感到浓浓的悲凉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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