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帝原想着,先摘了那两个恶行最甚的官员帽子,也算杀鸡儆猴,余下这些人也该知道敬畏了,总不至于再来敷衍糊弄,甚而包庇地方。
谁知,五日之后,这些人果然如那表中所写,弄了一篇花里胡哨的文章,递送到了他跟前。
明乐帝只草草看了两眼,便大为光火,怒不可遏,将那篇奏章在养心殿中撕了个粉碎。
明乐帝此人,生平最为不可忍受的,便是君威被人挑衅,是臣下不再为自己所掌控。
那篇《军情表》几乎生生打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
他的臣子官员,根本就不将他这皇帝放在眼中,把他当成傻瓜木偶一样的愚弄!
此番,明乐帝是动了真怒。
一道圣旨,连革了五位大员的官帽,抄家革职,流放边关不等。
如此一来,京中朝堂便发了一场地震。
明乐帝处置了那些官员之后,又另提拔了一批,将整治军风一事交给了他们。
然而,新上来的这批臣子,倒是清廉,却都是些两手不沾、尸位素餐的老爷,除了清廉的名声,真是身无长物,一无所有。
他们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碰,既怕得罪了地方军队势力,更怕皇帝清算他们,人人如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竟有两人,上书陈述自己才不配位,恳请皇帝准他们辞官回乡。
这一下,真是一巴掌打在了明乐帝脸上。
明乐帝气极反笑,当堂说道:“尔等既不愿做官,这顶官帽还来也好,朕便全了你们的志向。”言罢,遂降旨将这两人革除官职,以大不敬罪名下了天牢。
如此,也没人敢再生这个主意,然而整治军风一事,依旧毫无进展。
朝中一片混乱,太子与几位亲王自也坐不安稳了。
已有臣子上太子府邸,向他求问讨教,又或索性挑明要为他效力。
于瀚文哪里不明白,这是要捧杀了他,一如之前他对于成均那般。成了,不过是从龙之功,大家皆大欢喜;不成,你是太子,所有的过错自然你一人全背。
他也不知这朝中局势,怎会忽然就凌乱至此,远远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这时候,真要控制局面,那便是要拿出真本事,将事情一肩挑起,并能处置稳妥。但是,他于瀚文从来是明哲保身,坐着指点江山才是他的性格,怎会自己一屁股坐在火坑之上?
甚而,他还有点恨于成均这时候还在挤兑他,他为何不自己走出来担了这些事?
无法可施之下,于瀚文索性托病不出,龟缩在太子府邸之中。
除整肃军队这烫手山芋外,陕西山西河南三地的蝗灾也日益剧烈。
蝗虫铺天盖地的袭来,凡过之处,必定寸草不生。
而当地的百姓,因迷信无知,还将蝗虫当作神物,向什么蝗娘娘叩拜祈祷,并不肯除虫灭蝗,地方官员三令五申的禁止,也无济于事。
这件事,也上报到了朝廷。
明乐帝责问谁肯去治理蝗灾,也无人应承。毕竟,蝗灾比水灾、旱灾还要棘手。
朝政如一团乱麻,连着中秋佳节也添了几分惨淡。
八月十五这日,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和亲王于炳辉却宴请了几个交好的官员贵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于炳辉挥退了伶人,便问道:“朝廷如今这个局势,诸位可有见解?”
众人纷纷摇头,皆道:“如今不是时机,王爷切莫妄动。”
于炳辉见他们并无个确切的主意,便看向司空珲,问道:“司空大人,你在翰墨司,往常也最受父皇看重,消息该灵通些。”
司空珲莞尔一笑,阴柔如美玉的脸上,波澜不起,丝毫不为于炳辉这羞辱之言动怒,他放了酒盅,说道:“今时不比往日,皇上如今政务繁忙,在下也甚少得见圣颜。在下所知,与诸位也并无二样。”
于炳辉听着,面色顿时一沉。
席上便有人嘲讽道:“直白说,你失宠了呗,找么多借口作甚?”
司空珲倒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转而向另一人道:“谭大人至始至终不言不语,不知有什么高见呢?谭大人是科举入仕,想必见识不同于常人。”
话音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一人身上。
这人一身弹墨衣衫,面容清雅俊逸,腰背挺直,如孤松瘦竹,正是谭书玉。
自适才起,谭书玉便只饮酒听曲,间或吃上两口蔬菜,耳听众人聒噪,只是默然不语。
此刻,他见司空珲将话柄丢了过来,方才放下筷子,淡淡言道:“我同诸位意见一致,如今时机不好,王爷不适宜出来。”
于炳辉将手在桌上一拍,大声斥道:“这便是要我的当缩头乌龟么?咱们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龟缩不出?!太子已当了缩头乌龟,如今只消收拾残局,本王便是头功一件,有什么不合适的?!”
谭书玉被他当面呵斥,倒是不以为意,说道:“那么,在下敢问王爷,王爷可有应对之法?”
于炳辉却想也不想,大声道:“那不是还有你们?”
他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将头低了下去,各自讪笑道:“惭愧,惭愧。”
于炳辉不由气怔了,正想发作,但听谭书玉又道:“王爷看见了,之前王爷说,如能收拾了这残局,便是大功一件。但如若不能,可就是天大的罪状。如今这两件事,一是军务,一是民生,都是能颠覆国本的大事要事。皇上近来火气猛烈,也同此有关。王爷不能妥善处置,何必送上门去?还是依咱们之前商议的,暂且蛰伏。直至局势不能收场,王爷再出来发粮赈灾,安抚军心,这天大的功劳才是王爷的。到那时,王爷想要什么,自然就有什么。太子无德无能,自是要退位让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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