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只觉得怪异极了。
又似沉重,又似轻松,像是从心底里掏出来的,带着他灰暗的底色,压抑得让她难受,又像是随时挂在他嘴边,想起来时便要叫上几声似的,有一种少年人的甜蜜。
顾惜惜一阵迷茫。
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在魏谦看来,此时全部的世界,也只剩下他与她两个。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怀中的她,和谦卑仰望的自己。
他忍不住将她又拥紧了些,下巴搁在她薄薄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温暖,只觉得眼睛热得发烫,恨不能跪倒在她身前,将自己整个人都奉上,全都给她。
却也恨不得将她拉下神龛,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变成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惜惜,”他在激荡的情绪中低低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顾惜惜从迷茫中清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沉默着,努力向前挪动,想与他拉开距离,但他执拗着又贴上来,轻声道:“我愿意入赘,哪怕你要我改从你的姓,我也没二话。”
顾惜惜下意识地说道:“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魏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对了方向,这样子跟她说话,她好像不会再哄骗他,不会再向他隐瞒,心中兀地一喜,连忙又补上一句,“只要你肯要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我……”顾惜惜觉得明明有许多话,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是一阵沉默。
“惜惜,”魏谦将她又搂得紧些,“哪怕你继续骗我,只要你还肯要我,我都不会计较。”
顾惜惜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谦卑的模样。就好像他低到了尘埃里泥土里,却要从最底下仰着头,固执地仰望她,更想要抓牢她。
而且他,从来都知道她在骗他。
顾惜惜低垂着眼皮,心中百感交集,目光却又看见了魏谦的右手,虎口上一道深刻的疤,衬在他苍白的肤色上,红得越发难看。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下,问道:“这是当年的伤?”
魏谦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轻声道:“是。”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总觉得此时的她,与以前都不相同,此时的她,好像对他,也有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这让他越发不肯放手,只是紧紧地攥着她,只盼永远都能如此。
顾惜惜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却突然想起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回过脸看着他,低声问道:“假如我一直不肯嫁给你,你会怎么办?”
“你是我的,”魏谦从她肩头抬起脸,慢慢地挨住了她的,“哪怕让你恨我,我也决不放你走。”
顾惜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头顶慢慢散开,不多时整个手心都是冰凉。
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那座黑暗压抑的别院。他不会放手,若是她继续坚持,是不是还会落到那个境地?
乌骓在一处破旧的高楼前停住,魏谦抱着她下了马,又拉着她的手,沿着台阶慢慢向上,顾惜惜仰起头看他,忽地问道:“我从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当众秀恩爱!
魏谦:看看还有谁敢惦记我媳妇!
第39章
清心堂中。
燕舜看着顾和, 神色肃穆:“顾卿,朕有意重整海防,组建海军, 顾卿可愿意为了国家社稷重披战甲?”
顾和心潮澎湃。
从他记事以来,耳中所闻, 目中所见, 都是父祖辈为国征战的丰功伟绩, 就连他自己,也是十四岁就上战场,刀光血影里冲杀过的, 军中一员骁将。
只是顾家人丁不旺, 连着几代都是单传, 别说兄弟,连个姐妹都不曾有过, 当年南海一战,在他的父亲, 老镇远侯主持之下虽然大获全胜, 但不久后老镇远侯就因为旧伤复发, 英年早逝, 他也因为作战时战船被凿沉, 呛了海水伤了肺, 落下一个咳嗽的痼疾,老侯夫人痛失丈夫, 又心疼儿子,痛哭之后下定决心,顾氏子孙从此弃武习文,宁愿做个默默无闻的闲人, 也要一家团圆。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平淡的生活,习惯了围着妻子和女儿,亲亲热热的过小日子,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或是在演武堂中看见当年用过的兵刃,仍然会想起当年在军中的时光。
就连东海的情形,他平素也十分留意。江中则黑白通吃,大有在东海另设小朝廷的劲头,吴四海这些海盗烧杀抢掠,扰得沿海一带百姓苦不堪言,而海商们为了自保,一直在招兵买马拉队伍,经常因为抢地盘、抢航道发生械斗,死伤动辄过百。
空闲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假如有他来整顿海防,会从哪里入手,会做什么打算,只是没想到,燕舜这么快就开始动手,而且,真的找上了他。
一时之间,昔日的豪情,今日的抱负,都在胸中激荡,顾和沉吟许久,终究还是躬身行礼,道:“陛下抬爱,臣不胜惶恐,只是臣多年不曾过问战事,只怕有心无力。”
建海军并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情,若是他应下了,至少要在东海待上几年,但妻子如今病还没好,女儿又被魏谦那个煞神缠上了,他实在不放心就这么丢下她们,自顾去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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