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迟陵小声唤了一声,道:战事在即,方才宋先生说得对,哥哥真的不急着找天子么?
那商姒分明就是天子。
迟陵想到这里,心底便腾起一股杀意。
此女不杀,一定是后患。
不说她到底占据了什么地位,一个女子能女扮男装做那么多年的天子,而今又如此隐忍,便与常人不同。
迟陵想到那夜,少女站在御膳房中侃侃而谈临危不惧的模样,眸色便是一暗。
若不涉及利益,他自然是极为欣赏她的但此女偏偏是个拦路石。
他迟陵本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被二哥亲自抚养长大,如今为达目的,他不无不可舍弃的东西,但凡拦路之人,都定不得好死。
迟聿将舆图收好挂在墙上,一转头,便看见迟陵面上阴狠的神情。
他黑眸微沉,冷不丁道:阿陵。
迟陵蓦地回神,连忙道:哥哥。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打住你的念头。迟聿眸色微冷,眉目锋锐如刀,带着一惯的强势,但愿你还记得我将你带出昭国之时,你自己应下的诺言。
迟陵的脸色蓦地惨白,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抓住身侧佩刀。
右手紧紧一握,手心贴着那股冰冷之感,他才稍稍安心。
他仓皇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正想要说话,却忽见一侍卫掀帘入帐,一把跪在了跟前,急急道:禀主公!方才宫中内廷司传来消息,公主擅闯内廷司,救下即将被杖毙的宫女姣月!
迟聿眸泛寒光,抬袖命人退下,快步走了出去。
迟聿座下红髯黑马疾驰如风,马蹄踏出一片烟尘,顷刻间抵达皇宫,骑马直入过道,翻身下马,快步走去廷尉府。
刚一进去便闻到里面浓重的血腥味,管事太监领着他左弯右绕,才走到一间刑房前,迟聿脚步狠狠一顿,抬眼看去,目光迅速扫过染血的长凳,墙壁上的各种刑具,终落于商姒身上。
她扶墙站着,神态冷淡,一动不动。
周围肮脏血腥之景,与她的干净无暇格格不入。
迟聿走上前去,伸手拉过她衣袖下的手,合掌一拢,低声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脸色不太好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道:世子要杀姣月。
他微微一笑,淡然承认,对你有威胁,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便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斩草除根而已。
她蓦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摇头道:她不过是认错了我,这条人命于世子,就这般微不足道么?世子自己说过,不草菅人命。
他眼底火光微跳,上前一步,再次将她拉入怀中。他的手臂坚硬如铁,他贴着她,蓦地冷笑道:就为了一个宫女?这般与我置气?
她唇瓣微抖,半晌都不说话。
是她举止太过奇怪,若说不认得姣月,又何苦涉险来救姣月。
若她足够狠心,足够有他们这些人的半分手腕,她便恨不得将皎月快而杀之,而非这般不忍心。
可她做不到。
她身边,一直都围绕着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此生唯一受寥寥几人真心相待,她不想放弃任何人,哪怕她必须为了自保做出违心之事。
迟聿看她身子又绷紧了,眉头一皱,换了个口气耐心道:她出现在那里,定是有人对付你,故意令我怀疑。我替你解决麻烦,你却觉得是枉杀一条人命?
她道:有人欲利用她对付我,那宫女又岂会有反抗的余地?
棋子不除,后患无穷。
既然说是棋子,不是主谋,又何以致死?
迟聿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薄唇冷掀,一字一句道:商姒。
她咬了咬牙。
半晌之后,她猛地抬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又是这样的眼神。
迟聿眸中登时腾火,燎得胸口微热。
前世孤注一掷的少年天子,也是这般看着他。
她或许不甘,或许绝望,或许愤怒,但是看着他的眼神,绝无一丝卑微怯懦,更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以她多年为帝的习惯。
这是褪去虚伪伪装之后的她。
她看着他,他回视她。
两人对视许久,迟聿当先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脸上的冷硬登时烟消云散。
他率先妥协道:罢了,这回就不计较,你不想杀姣月,不杀便是。
商姒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不知他突然态度转变,又是何意。
这人当真是喜怒无常。
迟聿不等她开口,兀自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走出去,太医已匆匆为姣月上药止血,出来复命道:禀世子、公主殿下,多亏制止及时,此女性命并无大碍,只需好好静养,半月便可下地走路。
迟聿淡淡拂袖,太医连忙退了下去,他低头对商姒道:这回放心了?
商姒勉强嗯了一声。
外面,内廷司的管事太监已经候了许久,此刻便入内禀报当时商姒闯入的来龙去脉,自述清白,说到商姒表情凶狠地喝止他们之时,迟聿有趣似地瞧了瞧她,低笑道:你倒是脾气大,几时让我瞧瞧?商姒腹诽一句,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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