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以为她是在说过去在冷宫里的日子,殊不知她是在回忆前世。沈熙静默须臾,忽然道:公主说想要满院的话,不是宫人上心,而是王上想讨你欢心。
商姒唇边的笑容,便慢慢敛了去。
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
面对她的质问,沈熙显得丝毫不乱,只轻笑道:这是什么话?王上遣臣来做说客,公主觉得可能吗?
也是,那种骄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请沈熙。
商姒打消了疑虑,转瞬又一勾红唇,笑道:那倒是。
沈熙又道:其实,这些日子外面都在传流言,公主与他这般较劲,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
还是别说这些了。商姒不想与人多说这些事情,但沈熙既然来了她抬眼望着沈熙,忽然轻笑一声,凑近了道:要不,趁你今日有空,陪我喝酒?
沈熙:这不太妥当吧?
没事,你既然来了,不过与我喝一杯,又能怎么样。商姒命一边的姣月去抱几坛酒来,淡淡道:我也许久没喝酒了,今日就想一醉方休。
墙外。
迟陵捂着嘴,眼睛瞪得极大,就算不回头,他仿佛能感觉到身边来自二哥的熊熊怒火。
这俩人简直是疯了!这是不要命了吗?商姒还有旧疾,怎么能喝酒呢!怎么还能与沈熙这家伙一起?
迟聿眼神幽暗,薄唇抿得死紧,他哪怕低垂着眉眼,眉宇间也染上一层淡淡的霜雪。
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排斥自己了。
他真的做错了吗?可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有哪一桩是真的想伤害她呢?难道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是为她好的一切,在她眼里,真的就不好吗?
迟聿沉默不语。
姣月搬了酒来,商姒索性让人搬来梯子,爬到了屋顶去喝酒,沈熙许久不见她这么有性子,心头也一软,只好由着她胡闹。天边繁星点点,夕阳落下之后,一轮皎皎明月悬在天上,照亮了周围流动的乌云。
商姒抱着酒坛,仰头骨碌碌灌下酒来,大笑道:真舒服啊!
沈熙笑道:你是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后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商姒索性放松了身子,迎风躺在房瓦上,我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能和你这般和睦相处,还一同躺在房顶喝酒。
和算一算这一生接触过的那些人,虽然我曾经不太待见你,但你后来对我的好,我也是看得到的。
沈熙默然,捧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从前之事,你放下了吗?
嗯?商姒偏头看他。
置身于此地,哪怕知道暗处可能有人监视,沈熙也忽然有一个冲动,他想要解释清楚从前的误会。
他喉结滚了滚,垂下了双睫。他天生睫毛又长又卷,在月下竟有几分脆弱的感觉,配上原本俊朗的五官,显得他格外可怜兮兮。
沈熙又抬起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望向面前姿态懒散的商姒。
其实从前他张口吐出这几个字来,还未继续说下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巨响来自下面,震得人耳膜作痛,商姒眯了眯眼,立即坐起身来,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扬声问道:姣月,怎么了?
院中的姣月连忙摆手,焦急道:没、没事!是下人毛手毛脚的,摔了铜器。
姣月一边说,眼神不住地往一边瞟,急得汗往外直冒黑暗中,迟陵正坐在那处,面露威胁之色。
方才明明是迟将军在偷听屋顶上两人的说话,忽然就开始砸东西打扰这俩人,可活阎王在一边盯着,姣月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地用眼神暗示商姒。
可惜商姒什么也没注意道,又重新躺了下去,看向沈熙,其实什么?
沈熙即将从吐露出的心底话,就这样被半道堵在了喉咙里。
沈熙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从前不知你是女子,不经意也害你受过苦头,是我的不是。
商姒笑道:沈卿云,你莫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才突然对我转变态度的吧?若真是如此,不知是你看不起我,还是我应该看不起你呢?
沈熙苦笑。其实也不是,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个战战兢兢的少年很可怜,也将她视作了弟弟,所以凡事都会想要保护他,可为了取得王赟的信任,保护家族,他又不得不选择那些最极端的做法,才让她对他恨之入骨。
不是没有后悔过,但人终究还是自私的,沈熙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多了。
一直是那样的以为,直到看见女装的商姒时,他才瞬间心软下来,发觉自己从前自以为的保护,其实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她所承受的远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很多。
再后来的一切,便不再由自己控制。
沈熙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看了多久,久到商姒便要开口询问之时,他才忽然低低道:与他在一起时你高兴吗?
问出这一句话,完全屈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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