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拢在袖中的手,无声颤了颤。
宛若五雷轰顶,他呆怔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从前那十年
她还没有放下。沈熙冷然打断他,毫不畏惧地,几乎是有几分尖锐地说道:从前之事,您做错什么,容臣与您细细算算账。
夜里开始下了雪,倒春寒来势汹汹,白雪堆满了门口台阶,商姒裹着棉被躺在床上,想着迟聿,又想着沈熙,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外面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平白吓得她一个激灵,商姒撑手坐起,扬声唤道:怎么了?
姣月隔着门道:是花盆被吹到了,公主别起来了,今晚忽然就冷得很。
商姒躺了回去,姣月收拾好了一切,才端着热腾腾的汤药推门进来,坐到了床边,哈着热气道:这几日熬过就好了,然后就真真正正地到了春天,公主的病也会好上许多。
商姒微微一笑,捧过那药碗,忍着苦味一饮而尽,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你近日去御花园的时候,便避开湖边走,那里路上恐结了冰,若是滑到冰湖里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么冷的天掉进湖里,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寒,姣月眨了眨眼,笑道:奴婢省得。我们公主是越来越温柔了,越来越像姑娘家了。
商姒微微一怔,我像个姑娘家?
是啊。姣月回忆从前,慨然道:当年,公主一身男装,当真的潇洒活泼,奴婢从来不觉得您是姑娘,后来哪怕您换了女装,奴婢也觉得怪怪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奴婢就总感觉,公主您也越来越文静温柔了,从不为难旁人,也甚为关心奴婢们。
商姒失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姣月眉心,死丫头,我哪里是文静温柔了?不过是最近病得厉害,没有力气四处折腾罢了。
不是有昭王嘛。姣月浑然不在意地咕哝道:昭王这么厉害,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顶着风雪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不住地敲着门。姣月唬了一跳,连忙去看开门,却见御前总管一骨碌跪倒在了商姒的跟前,整张脸都苍白得如同厉鬼一般,吓得姣月连忙护着商姒道: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原本神气的总管此刻膝行着跑到商姒面前,猛地抱住商姒的脚,慌张道:公主快去救救王上吧!他跳进冰湖了!
商姒倏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他怎么会到冰湖里去?
一边的姣月惊骇地捂住了唇。
天哪,这么冷的天跳进湖里,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那总管急得哭腔都有了,王上不听奴才的劝,执意往里跳,奴才也不知道这是突然怎么了,公主您快去救人吧!大概只有您劝得动王上了!
他话音刚落,商姒便直接穿了鞋,连衣裳都来不及披,直接飞奔了出去。
公主!公主您别着凉了!身后的姣月抱起披风,也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商姒迎着风雪,一路在宫道上狂奔,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降至了冰点,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道路湿滑,商姒一路上跌跤了许多次,最终被姣月追了上来,姣月把披风裹到她身上来,慌张道:公主您千万不能再生病了,您注意着身子。
商姒点了点头,推开了一边的姣月,又往御花园跑去。
大雪纷飞,皇宫里银装素裹,乌云蔽月,只有姣月手中的宫灯照亮了路。
商姒跑到湖边,脚底打滑,一下子摔到地上,她却撑着地面,怒喊道:迟聿!你疯了吗!你快给我出来!
广阔的湖面静悄悄的,商姒根本看不到迟聿在哪里。
她眨了眨干涩得发痛的眼睛,继续喊道:迟聿!迟子承!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也跳下去!
话音一落,商姒听到了隐约的水声。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夺过姣月手中的宫灯一照,果然看见湖边湿漉漉的迟聿。
他的脸色十分灰败,唇瓣发白,长发狼狈地搭在肩头,连眉毛睫毛都在滴着冰水,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唯有那张极为惨白的脸上,一双深渊般看不见底的眸子,还在静默地望着她。
商姒的呼吸都似乎被卡住了。
她惊骇地盯着面前的迟聿,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得敲了一下,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慢慢走过去,不顾他身上冰冷的可怕,反而伸手捂了捂他的脸颊,怒骂道:你疯了吗!
迟聿却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前世亏欠的人。
是他无意间造成她的早早离世,是他给她带来了数年的折磨,让她日日活在孤独和病痛之中。
他没有说话,任由商姒拍打着他,过了许久,他才张了张唇。
他的声音极低极哑,商姒听不清,慢慢靠近了他。
她听见他说:我也想试试,头疼是什么滋味。
商姒乍闻这一声,身子便狠狠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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