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法华殿那口大钟平常不许敲响,除非是国丧。
陆慎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疑,父皇殁了。
那陛下可有何交代?乔薇艰难咽了口唾沫,既怕听到陆慎的回答,又不得不听。
父皇传位于我,且命你父辅佐朝政。陆慎说道,脸上殊无欢悦之色,仿佛此事十分寻常。
的确很寻常,嘉禾帝未曾正式下旨废储,即便未立下遗诏,也该由太子即位。只是,这件顺理成章的事却在乔薇心头悬挂日久,一日不曾落定,她就一日无法安心。
就连现在她也没被狂喜冲昏头,而是紧张的拉着陆慎,那安郡王呢,他可有何异动?
嘉禾帝刚过世,若安郡王这会儿闹起来,宫里恐怕不好收拾。
陆慎按着她的肩膀,神情有些疲倦,朕也不知他怎么想,但只要他尚有一日驯顺,朕便会尽力优容,除非他自己不要活命的机会。
*
此时此刻,吴氏亦在郡王府中焦急地等候丈夫归来,虽然陆景大事上从不跟她商议,也许是怕牵累她,可吴氏心知肚明,若要举事,只在今日,不然等太子正式即位,再打起来就名不正而言不顺了。
就不知陆景今日能否成功她自然希望他能实现多年来的夙愿。
尽管她更愿意看到两人长相厮守。
许多的念头充塞心间,吴氏只觉得腔子里爬满蚂蚁,令她坐立难安。以致于当她看到缓步而入的陆景时,不禁怔了怔,王爷?
陆景比她想象中显得从容,也不像打过乱仗的模样,洁净的衣裳没有半点血污,肘弯里还夹着一束花,明艳无比,异香扑鼻。
陆景将那朵硕大的芍药递到她怀中,微笑道:怎么在外边站着?也不怕吹风。
他知道吴氏刚怀上身孕,急需要静养尽管吴氏怕扰乱他的心志,命府中的大夫一字不提,可这种事怎么瞒得过?
吴氏胡乱接过,惴惴地抬眼看他,王爷您
皇兄龙章凤姿,我怎能不甘心伏首?陆景含笑说道,神情虽有几许无奈,却不显得如何失望。
吴氏聪颖过人,立刻猜出一二,王爷是怕陛下还留有后着?
凭嘉禾帝的睿智,既然早就决定令陆慎承继大统,当然不可能只给一道圣旨做护身符。说起来陆景能与新君对抗的是什么呢?他只有谢家的兵马,谁又能保证谢氏忠心于他?万一谢家其实仍听从皇帝号令,临时反水,他只会沦为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雄心虽好,本王只想与你遨游山水间。陆景低头,吻了吻吴氏细白的面庞。他不知自己这回的决定算不算胆怯之举,但也许他是真的怕了,也或许是累了原来嘉禾帝并非存心苛待他们这些儿子,他只是只是眼里容不下其他人所生的子息。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沦为这样一个无情的父亲。陆景抬起手掌,轻轻放在吴氏微隆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茁壮成长。那是他的孩子。
吴氏脸颊泛起红晕,她羞涩的偎入丈夫怀中,陆景的决定对她而言算意外之喜,她当然是赞同的,可是她不安的揪住陆景衣襟问道,王爷这样贸贸然撤兵,就不怕谢家着恼?
虽然谢家与他们郡王府亦面和心不和,可到底有姻亲关系在呢。
陆景平静说道:我已向皇兄请旨,让我与谢氏和离,再过数日,王妃想必就会归家。
为了使新帝彻底放心,交出兵权当然是必要的,可吴氏竭力按捺住胸中喜悦,王爷何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万一
没有万一。陆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不容置疑道,往后便是咱们两人的世界,谁也不能来打扰。
巨大的幸福冲垮了吴氏的意志,她唯有战栗的垂下头,无暇细究其中缘由:陆景是觉得对不住她,想要补偿她?或是真的爱她,想要与她相守?无论哪一种,只要两人今后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便于愿足矣。
谢思茹接到和离的旨意倒是高高兴兴,没有半点不情愿。这桩婚事本就非她所愿,何况陆景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其实还不是常年宿在吴氏那个狐媚子处,她这个王妃徒有虚名,不过是安郡王与谢家相互笼络的工具。如今好容易拆开了,谢思茹顿觉神清气爽,且又是新帝下的旨,谢思茹不免痴心妄想,觉着陆慎莫不是惦记她这位多情佳人,也想将她纳入宫里。
然而,当谢思茹茶饭不思的在娘家住了半年后,迎来的却是皇帝不肯选秀的消息,说什么皇后再度有娠,未免凤体不宁,群臣百官谁再敢提选秀二字,便是与帝后二人过不去,也是与乔家过不去。
武威将军虽然疼爱女儿,也不敢在这关口触犯逆鳞,只能三缄其口。
谢思茹气得当场就摔了一套茶具,隔日还病下了,急得武威将军忙忙向宫里寻太医。
青竹忧心忡忡地将这消息告诉乔薇,言语中颇为忧虑:若谢姑娘再这样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对皇后名声不利。
乔薇却莞尔一笑,惬意的将一枚去了皮的葡萄纳入口中,含糊道:放心,她很快就会好的,若连宫中的太医都不中用,本宫只好向陛下请旨,给谢家赐一桩婚事来冲冲喜了。到时可容不得他们挑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