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齐茂行的轮椅一停,便微微皱了眉头。
奉书这话倒是说的一点没错,但是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一提出来,莫名的就很容易叫人多想。
好像是苏磬音背着他为难鸳鸯馆,不许叫给送银子似的!
齐茂行沉默一瞬,转身与奉书开口道:“我原说过,鸳鸯馆里要什么,你都备着送去就是了,什么东西还说不清楚?”
听着这特意提起来的“鸳鸯馆里要什么,你都备着送去就是了”一句话,虽明面是在训斥小厮,但苏磬音哪里会听不出他真正的意思?
她垂了眸,也微微抿了嘴角,露出一丝冷意来。
奉书也发现自个这话闯了祸,刚起来的膝盖又跪了下去,面带无措:“是表姑娘说清明将近,要给做法事祭拜家里,需花费五百两银子!”说完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前两日,表姑娘才取了五百两,用来点长明灯,给二爷您祈福。”
显然没料到是这么回事,齐茂行的神色便是一顿,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苏磬音在帘后端坐着,活像是压根没看见齐茂行这个人一般,仍旧按着原本打算对奉书问道:“既是用来点灯祈福、祭拜的,这中间是谁沾的手?府里这些日子,可有进来什么不地道的神婆道婆一流?”
这就是苏磬音特意叫奉书进来的缘故。
一个每年的寻常清明祭祀、点灯祈福,就能花个千两银子出去,就是五福居的老太太出手,只怕也未必能赶上这个手笔了,何况那吴琼芳一个身份尴尬,借住在府里的亲戚姑娘?
那表姑娘以往从来不曾这样过,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出,只怕不是被什么三教九流哄骗,就是府里办这差事的下人中饱私囊,出了问题。
也是这位吴姑娘和齐茂行的“真爱”表现过于深入人心,苏磬音压根没有想过旁的可能。
奉书连忙磕头叫屈:“小人冤枉!这银子小人从来不曾沾手!”
苏磬音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清楚了,表姑娘从不出门,身边也只你一个当差的,那这银子,是送去了哪一座寺庙里?交给的是哪一位高僧?那功德簿上的数目可对得上?”
奉书胆子小,被这么一番追问,立马就有些失措,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道:“没有寺庙!表姑娘没吩咐小的找寺庙大师,这银子还全都留在表姑娘手上,是表姑娘要的!”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便都是一顿。
眼下已是三月底,与清明也不差几日了,这时候还没去找寺庙庵堂,这祭拜显而易见是已经迟了,基本便干不成了的。
那这一说,表姑娘打着清明的名头,实际却只是为了攒银子的?
苏磬音一时有些怔愣,她过门三月,鸳鸯馆那边虽然每月花的银子都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摆在明面、有去处的,衣裳首饰、或者大头的吃燕窝,喝补药之类。
这种没有去路,就是单纯要银子的事,表姑娘这种官家小姐,还当真从来没有过!
若不然,苏磬音也不会疑心有问题,特意叫奉书过来问清楚。
苏磬音只是天性闲散了些,又不是蠢笨的,目光从齐茂行那废了腿上一看,就也立即明白了这表妹转变的缘故。
看来手里的银子才最靠谱,这事儿谁都知道。
她方才还因着齐茂行的言行生气,这会儿却是瞬间平息了下来,看向齐茂行的眼神里,甚至都还带了一丝微妙的同情。
“咳,二爷早已说了鸳鸯馆里要什么都不许拦,既是表姑娘的意思,石青,快将银子给了!”
苏磬音说罢清咳一声,看也不看门外的齐茂行,又继续道:“月白,我怎么的觉着外头鸟儿叫的有点吵,快将门窗都关了!”
月白哪里会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闻言上前,只等着奉书拿了银交子退出去之后,对着门外的姑爷屈膝福了一礼,就很是干脆的将门在他眼前紧紧的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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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齐茂行像是还未曾回过神一般,手心紧紧的攥了轮椅扶手,一时没有开口,只脸色沉的吓人。
“二……二爷?”奉书知道自己闯了祸,哭丧了脸,叫的小心翼翼。
齐茂行声音冷峻:“这事,为何不早与我说?”
奉书深深低了头:“小的上次求见,就是要与二爷禀报的……只是您不耐烦听,只说表姑娘要,给她就是了,后来又叫小的去找陈工笔……”
听着这话,齐茂行也想到了他当时的吩咐,只是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想到,表妹要的银子,竟是这般情形?
齐茂行微微闭了眼,声音发沉:“表姑娘要银子干什么,你可见过?”
“只是收下了,没……没曾花用过。”奉书小心看他一眼,又补充道:“只前两日,表姑娘叫揽月出去了一遭,将散碎的银两,都去钱庄里换成了银交子。”
轻飘飘的一张银交子,保存起来自然要比银子方便的多,日后出了什么事,是藏是用,也都更方便。
齐茂行缓缓的呼一口气,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吴家败落,表妹不过是凑巧想攒些银子安安心罢了,算不得什么,未必就与废了有干……他堂堂男子汉,不必因此多心,不必在意……
偏偏奉书这个没眼力的,还攥了手里的银交子犹豫的问了一句:“那这次的银子,小的还给表姑娘送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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