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纠葛,但她跪下听着宣读的旨意内容,却也明显的察觉出了这一份诰封里的微妙不同。
这一份诰封的懿旨,除了最开头点明了齐苏氏的身份之外,之后长篇大论用来解释给她诰封的理由,却与她的夫君齐茂行一点关系都没有。
除了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淑德含章…这样夸赞她本身品质的词,剩下夸赞家门的竟也不是夸齐侯府,而是赞起了苏家的诗书礼仪、以德传家的清贵门第。
之后又说了一番已逝的苏老太傅德高望重,才望兼隆,再转向苏磬音为了祖父亲尝汤药、孝感动天,堪为天下典率,顺理成章的以封她为六品安人结了尾。
这要是不知道的,乍一听只怕以为她是因为自个德性优秀,加上在苏家孝顺才得的诰命,和“妻凭夫贵”这事儿压根没一点干系。
虽然这会儿看起来好像是差别不大,结果上都是借着齐茂行的身份册为了六品安人。
但这却也只是这时候瞧起来没有区别罢了。
女子诰命,原本就是因为丈夫或者子孙的功劳得来的荣耀,等到日后,若是齐茂行毒发身亡,她拿着诰命守寡倒且罢了,谁也说不出什么。
但齐茂行万一真的活下来,并且是按着之前的打算和离呢?
虽说就算是和离,传出去也是他齐茂行无故下妻,是他的错处,但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总是比男子苛刻得多。
若是按着常理,懿旨里都是会夸了为人妻子优秀,才会诰封,结果你却和离出去,压根都不是人家的妻室了。
就算只要齐侯府没颜面去上折子再请宫里下一份撤了诰命的懿旨,她的身份就不会丢,但细论起来,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失了底气。
但偏偏这一份懿旨夸赞的并不是她身为妻室的贤惠,而是她自个本身的德性,是她服侍祖父的孝顺。
这种东西,是已经板上钉钉,并不会因为和离而有旁的变化的!
有这一份盖着凤印的旨意在,便是有皇家在后为她的身份德行担保,为苏家的规矩教养背书,她唯一的隐忧也去了大半,自可以凭此安家立户,随着自个心意快活度日!
苏磬音恭恭敬敬的起身俯首谢恩,双手接过这一份瑞草角轴,虽然面上的礼仪一丝不错,但因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心下却还有些飘在半空一般,半晌落不在实处。
传旨的内官们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差事办完,按着惯例收了塞来的银子,便一点不耽搁的带着仪架,浩浩荡荡的回宫复命去了。
剩下前厅里被丫鬟下人们搀扶起来的侯府主子里,除了早已知情的苏磬音与齐茂行,剩下的面色便都不是那么好看了。
李氏用尽全身力气拧着帕子,已酸的眉毛眼睛都团了起来,忿忿不平:“母亲长辈都还空着身子,倒先封了一个晚辈,这是个什么规矩,娘娘当真是糊涂了!”
老太太原本还在怔愣出神,听了李氏这最后一句抱怨,再忍不住的破口骂了起来:“够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把宫里娘娘挂在嘴上,我瞧你是没人收拾,越发胆大包天了!”
齐侯爷从来就也并不满意他这个继室的粗鄙,见母亲训斥妻子,又觉着这般妻子实在是丢了他的人。
他虽然有些诧异,却也并没有将拿儿媳妇得了诰封的事放在心上,见状更是懒得多理,一甩胳膊,衣袍飘飘的当前去了。
剩下老太太将李氏训的诺诺无言之后,回过神,再看向一手带大的孙儿时,面上便多了几分难言的复杂,开口道:“茂儿,这么大的事,你怎的也不先与家里商量?”
轮椅上的齐茂行面上态度恭敬,只是说的轻描淡写:“都是殿下的恩典。”
老太太便是猛地一窒,她攥着佛珠的手心微微颤了几下,越过嫡孙,又转而看向一旁的端着懿旨的苏磬音,面色严厉:“磬音,你来说,诰封这事,你之前也不知情吗?”
被老太太这么一问,苏磬音飘在半空的心脏这才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只不过实实在在的好处都已经拿到手了,她当然不会在意这么些许的为难。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可没等苏磬音开口,齐茂行却又一次挡在了她的面前,他抬头看向老太太,神色认真:“分明是好事,孙儿怎么瞧着您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老太太当然不高兴,她又不是李氏那等愚昧的,前几日太子殿下刚来看了茂行,没隔两天就下了懿旨,说这其中没有缘故都得有人信!
既然有这样的恩典,给孙媳妇求个诰封又有什么用处?茂儿若是早与府里说清楚,用来府里的前程上,可不比给一个外嫁的孙媳妇体面强得多!
可对着眼前齐茂行一派清明的眼神,老太太却是说不出话来,她如何不知道,这是大孙儿齐君行的事,到底还是梗在了茂行的心里,他这是故意与府里置气呢!
老太太身子一晃,后退一步,借着身边婆子的搀扶才站稳了身子,神色悲痛:“茂儿,你到底,还是埋怨祖母了不成……”
齐茂行转着轮椅上前,亲自端了一杯温茶送到了老太太的手里,神色虽露出几分低落,但声音却格外认真:“祖母,您亲手将孙儿养大,这份恩德孙儿记在心里,不论如何,都不会怪您。”
老太太闻言只是沉默,齐茂行便也没再多问,仔细的吩咐了一旁下人回去为老太太化一副平气养身的丸药服了,之后便转过身,招呼了苏磬音:“该走了,接旨之后,还要准备之后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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