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悌信,礼义廉耻,按照圣人的说法,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义妻贤,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这便是天下大同。
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假设罢了,不论在什么地方,严于律人,总是要比严于律己来的更轻易些,圣人的道理说得明明白白,可这枷锁最终却只一层层的落在了最下头。
从来只有君主贬斥斩杀臣子,丈夫指责折辱妻妾,有多少臣下妻子,能拿着这些圣人之言,去质问君主丈夫是不是做的足够称职?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忠心贞顺?
便是当真有,只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为上者,在没有规则束缚的前提下,有多少会甘愿自觉主动的用这样严格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愣了许久,苏磬音方才又一次张口:“可是,这并不是要什么东西物件,处理什么后宅麻烦,这种顾虑,你要怎么……”
没等他说完,屋外却忽的传来了奉书的声音:“二爷,外头马已备了好一阵儿了,您可还要回城去?”
齐茂行闻言,便也看了看天色,他今日还要回去当差,因为苏家大哥过来,已经耽搁了有一阵儿,这会儿又与苏磬音说了半晌,若是再不出门,就当真要迟了。
他应了一声,便不得不站起身来:“磬音,我要先进宫了,你等我回来,我必定为你找出法子来。”
在新帝跟前当差,这的确是不能迟到的正经,苏磬音便是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暂且压下,点头应了。
原以为齐茂行会很快回来,继续给她将剩下的话说完。
但或许是宫中遇上了什么事,齐茂行的这一次回城当差,隔了整整三天,正在存茂堂的苏磬音,才又听到了齐茂行回来的消息。
苏磬音闻讯朝德音堂行了过去,在半道上,就也遇上了找过来的齐茂行。
齐茂行这一次出去,非但用的时间久了些,回来时,身边还多带了一个小男孩,瞧着五官清秀,长得也是白净细腻,并不像是贫苦人家,只是面色十分畏惧惶恐似的,身材也是瘦骨嶙峋,瞧着都未必有十岁。
齐茂行只一句吩咐,这孩子就立即跪伏下来,近乎蜷缩一般,声音也颤颤发抖,冻猫儿似的给她磕头:“见,见过夫人。”
苏磬音瞧着怪不落忍的,立即便叫了起,才想多问几句,齐茂行便又叫奉书将他带了下去,找个地儿安置了。
见状,苏磬音都顾不得提起上次的话头,便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
齐茂行的神色格外随意:“是个神童。”
神童?这是个什么话?
苏磬音面带诧异:“什么神童,你带个孩子回来要干什么?给我当学生?”
“对。”
齐茂行点了点头:“他去年就已经考中秀才了,小三元,据说他的学问,再等两年,就要奔着秋闱解元去的。”
苏磬音闻言满心赞叹,若是齐茂行说的没错,那孩子这样的岁数,这样的成绩,说一句神童都算简单了,这得是多少年才能遇着一个的天才?
可齐茂行接下来的话,却更叫她震惊:“不过如今都不算了,遭了家里连累,卖身为奴了,你收下他,看看若是个听话的,给他个正经名姓放出去,从头开始,他往后的功名成就,就全是由你来的。”
苏磬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能是我的?这岂不是……”
岂不是……沽名钓誉?
齐茂行却是十分的平静:“为何不能?他若当真听话聪慧,由你才得新生,日后前途当然便是由你而来,你原本就有这样的本事,只是我等不及了,想教你快些扬名罢了。”
苏磬音张张口,想到他三日前出门时的话,便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你这是想……”
“是想解你的顾虑。”
齐茂行也一点没有卖关子,径直道:“娘亲落得那般下场,是因她困于内宅,且我当时年幼,可我如今并非曾经的无能幼童,磬音你也并非安于内宅,见丈夫变心不义,也只会一味忍耐的妇人,心中所虑,不过是女子艰难,心有不逮。”
“一个神童罢了,往后你真正教出的学生还会更多。”
“这些还不够,待到新帝登基,我常陪你进宫去,如今陛下只得一子,不容疏忽,可是宫中还有三位公主,陛下与娘娘,也并非那等不许女儿读书明理的,往后宫中迟早要为几位公主寻良师、伴读,端看你能不能叫娘娘看在眼里,安心将公主托付。”
齐茂行看着她,面上带着询问:“公主之师,这个身份够不够叫你放下顾虑?”
苏磬音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她明白齐茂行上次说的,想法子解决,是什么法子了。
待在这样的地界,身为女子妻子,天然无法违抗夫主,他便帮她宣扬名声,提高地位,高到即便是对着前途无量的齐二,也足够有一拼之力的程度。
人若是有底气,便不会有那许多无谓的顾忌,自然,便也会多了更多选择的资格。
苏磬音忽的发觉自个的手心在微微的发颤,她一时却也忍不住诧异——
是天性如此吗?还是因为身份处境的不同,便会产生这样的差距?
分明她才是穿越者,但是为什么,齐茂行这个土生土长的权贵子弟,却比她还更要像个大胆的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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