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换过香料便施礼退下,水琴打来热水, 如往常一般伺候着小姐盥洗,梳妆。准备出门用早飨时, 水琴还特意从木施上取了件厚缎的斗篷, 给苏鸾披上。
虽只是场小小的杏花微雨,可屋外这会儿风正冷峭, 还是有些侵人肌骨的。
水琴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鸾身后, 往膳堂去的这一路上, 苏鸾低头敛眉, 神色惛懵。
转过九曲回廊再有二十来步,便是膳堂的大门。而就在回廊拐角处,苏鸾的步子悠忽放缓。
待转过弯儿去, 看到不远处守在膳堂门外的炎华, 苏鸾蓦地驻足。
水琴也跟着苏鸾停下,而后万分不解的望着自家小姐:小姐,怎么了?水琴只当苏鸾是突然想起什么忘带的东西来。
可苏鸾没答她, 只是将手扶在拐角的廊柱上。那只手纤细绵软, 指如葱根却是微微发着抖!
此时水琴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再唤苏鸾时声音带着担忧:小姐,到底怎么了?
苏鸾原是不想吓她的,可如今心中畏怯身边也无个人能商量。迟疑了下,苏鸾还是低低的开了口:水琴,你可知昨晚那阵儿闹腾,是因着隔壁的二公子陆泽礼,在青楼吃花酒时被人给教训了!手指头都给剁了
苏鸾倒也不指望水琴能有什么主意,只是想着寻个心里慰藉。毕竟诺大个雍郡王府,水琴是她唯一能推心置腹信任的。
听了这话,水琴果真是害怕,两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小!但稍稍一细思,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小姐,二公子是雍郡王的亲儿子啊!满京城里谁敢打他?何况还给剁了手指,这不是诚心要跟郡王府结下死梁子,不要命了吗!
问完这话,水琴便发现苏鸾眼中透着怪异情绪,顿时好似明白了过来,转头瞥一眼膳堂。
该该不会是那边儿动的手?水琴悄悄抬手指了指膳堂的方向。
苏鸾眸色笃定的点点头。
小姐,奴婢都想去给世子爷磕个头了!世子爷褒善贬恶,可真是雷厉风行,昨日之仇昨日报,绝不留人到三更!
看着水琴认真的表情,苏鸾眉间漫上了一抹愁云
其实陆锦珩教训陆泽礼,苏鸾心中也是一百个高兴的。她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更不是圣母转世,陆泽礼昨日那样欺侮于她,遭了报应她拍手叫好!
只是每回陆锦珩教训旁人的手段,都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脊背发凉。他为什么就不能传统的或打或杀呢?每回都要搞的这么惊悚,让人又承恩又畏惧。
同样是胆儿小的姑娘家,苏鸾原以为这种微妙的感觉水琴能懂,却不想水琴毫不犹豫的就站在了那边儿。
水琴,苏鸾神色复杂的看着小丫鬟,试图让她理解自己的忐忑所在:你知道阎王爷么?
水琴愣了愣,茫然的点点头:知道啊。
苏鸾则继续言道:阎王爷审理阴间的大事小情,也是秉着持论公允,褒善贬恶的至正之念。
说到这儿,苏鸾将话锋一转:然而他会将那些坏人丢进油锅里炸,炸的外酥里嫩的。还会用铁勾子拔那些坏人的舌头他会用许多许多阴狠的招数,去惩罚和震慑那些坏人!还有他身边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各个是勾魂摄魄的好手!他们能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又将鬼折磨的死不如生!
听着这些,水琴已是被吓的面色微微发白,寒毛卓竖。她颤颤巍巍的央浼道:小姐,大白天的别讲这个了
大白天的不讲,难道还入了夜再讲?那水琴听着不怕苏鸾说着也怕啊!
见水琴已是被吓破了胆儿,苏鸾则趁势问她道:这样一个善恶分明,秉公任直的判官,你可愿意靠到他身边去?
不不不水琴圆瞪着双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终于,苏鸾的脸上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神情,眼中闪过一道幸福光芒,那种幸福叫做lsquo;被人理解。
并非她知恩不报,也并非她不知好歹,实在是陆锦珩每回出手都过于狠毒!死或残在他手里的,多半都是罪有应得的坏人,他也的确是动必缘义。
然而这些,都不防碍她怕他。
就在苏鸾沉浸于这种满足之中时,耳畔突然有个阴沉沉的声音贴了过来:鬼故事讲完了?那可以进屋用饭了。
苏鸾面色lsquo;唰的一下变至惨白!无须回头,只凭那与众不同的声音,她便知道贴着她后背而站的人是谁。
阴影自苏鸾身后兜头笼下,水琴只抬了一下眼皮子,便看到比自家小家整整高出一头的那个高大身影。水琴应时打了个激灵,既而就地跪下,深深埋下头,不敢再抬起。
苏鸾试了几次想要转身行礼,然而那强大的威压迫厄于她的周身,令她四肢僵麻,如灌冷铅!
直到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近及远
苏鸾这才终于扭转过身子,看到的是一个背影。那背影轩昂伟岸,冷硬萧肃,只远远望着,便让人心下发虚。
陆锦珩负手朝膳堂的门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炎华未能看到主子的脸色,只心下暗暗揣测,世子听了那话,不知是怒了,还是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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