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老太君作势起身。
李夫人与唐婉眼明手快, 不待老太君站起来, 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老太君的胳膊, 将人又轻轻按了回去。
祖母,您这是何必?便是要进宫,也不能放着满院子的客人不管不顾啊。唐婉柔声劝道。
她知道祖母这一去, 她自此在圣上眼里便落下个不恭不敬的印象,就算这回皇上不处置她, 她日后也不敢再进宫去了。
李夫人早看透婆母是只纸老虎, 没能将雍郡王世子这个晚辈儿镇住, 反倒被他逼进了死胡同。眼下进退维谷, 想找个台阶都不成。
想了想,李夫人苦着一张脸看了看陆锦珩, 带着两分示弱之意劝道:世子, 老太君年纪大了, 折腾不起啊。
害苏家一个姨娘,却赔上她的亲女儿,李夫人想着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赔的。眼下还是和解为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说那根拐杖粘一粘便是不再趁手,起码也能供到翘头案上壮壮门面。
陆锦珩瞥了眼李夫人,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既而视线又落在老太君身上,不由得淡淡噙起抹温暖笑意。
老太君,说起来锦珩如同您的孙辈儿,先前提议您多进宫走走,不过是因为每逢进宫与皇上对弈聊及家常,皇上都会提起您,说您是唯一近在眼前的长辈亲人了。
先前被媳妇与孙儿按回椅子里的老太君,还有些抗拒,听陆锦珩这么一说,倒是安定了许多。
果真,圣上心里是时时记挂她这个姑母的。陆锦珩能说出这话,也等于是低头服软了。
思及此,老太君便笑了笑。手中握着的那根龙头拐杖,也又适时的在地上敲打了几下。
好似在暗暗庆祝一般。
陆锦珩既然软下来了,苏家人不就没了靠山?老太君忽地想起先前苏鸾振振有词,心下又是一阵儿堵,眉头也跟着皱起。
老太君微抬拐杖往苏鸾的方向指了指,苏家丫头,你到老身跟前儿来。
突然被点名,苏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她眼神无处寄托的往陆锦珩身上投了投,很快又移向地面。既而抬脚往老太君面前走去。
离着老太君四五步之远时,苏鸾停了下来。微微垂着头,垂落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的去抓衣料。
老太君?鼓了鼓勇气,苏鸾才抬起头来请示。
你刚刚说,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这话不错。老太君悠悠开口。
这个开头,听似是在讲道理,可苏鸾知道这话后面跟着的定是转折。
果不其然,老太君只略作停顿,便又言道:可你们苏家也不是什么庶民,你爹苏道北乃是六品礼部仪制司的主事,你可知这仪制司的主事是做何的?
是负责引导皇室新人宫中规矩礼仪的。
哎,老太君叹了声,可惜苏道北在宫中像模像样的指引旁人规矩,却没教导好自己的女儿,见了皇室宗亲应行什么礼。
被老太君这话鼓舞起士气的唐婉,也立马眉开眼笑道:苏鸾,你还不快给我祖母行礼!
苏鸾剜了唐婉一眼,显然老太君这是护定了犊子在挑她的规矩,想通过身体来摧残她的意志,好让她有低人一头的觉悟。
苏鸾心下隐隐憋火,阴氏加害苏安的账她还没算呢,可对方是郡主,的确有要她下跪行礼的资格。
是非归是非,规矩归规矩。踌躇片刻,苏鸾终是屈下膝去。
陆锦珩的眸光随之黯淡,也就在苏鸾双膝将要点地的同时,他指间轻轻一弹,便有一颗花生米穿过桌案之下。
接着便是啊一声!唐婉比苏鸾的双膝更先落了地。
陆锦珩浅浅勾唇,他的确没理由阻挠这个老郡主行使这点皇家权利,但阿猫阿狗的想在他面前沐猴而冠,也是不行的。
因着唐婉就站在老太君身边,这下便成了与苏鸾对拜。偏巧唐婉还是膝窝吃了外力,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婉儿,你这是作何?李夫人眼看着自己女儿做出此等蠢行,惊得怛然失色。一边伸手去将女儿搀扶起来,一边恨不成气的在她胳膊上扭了一把!
我唐婉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腿上酸酸疼疼的,可又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打起了软腿儿?
老太君先前才有些好转的脸色,这会儿又变的难堪起来。她没转头看陆锦珩,只默默瞥了眼落在她脚边的那粒花生米。而后一抬脚,将它踩得粉碎。
碾压时,老太君脸上隐隐发狠,好似被她踩在脚下的不是花生米,而是苏家人,又或是陆锦珩。
苏鸾就跪在老太君脚下,多少也能察觉出点儿什么,她抬头看了眼陆锦珩,眼底情绪莫名复杂。有几分感激,还有几分嘲笑这蹩脚的恶作剧。
看到这幕,秦氏也是脸色稍缓。她这位置直冲主位,故而世子那桌下的小动作旁人看不见,她却看见了。若不是有唐家姑娘陪着跪,她何尝不是憋一团气。
之后秦氏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陆锦珩身上,心道看来女儿在雍郡王府的日子,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般简单。
一旁的柳姨娘与苏卉虽没秦氏的洞察力,却也是看得过瘾,心道那老东西想拿捏苏鸾,奈何被自己的亲孙儿拖后腿,出了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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