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恳切,满腔尽是身为同门和友人的关切之情。我看着眼前的敖炙,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知知吾你怎么了?敖炙有些惊恐地问道。
我一愣,这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知吾善颂连忙上来挽住我的手,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着我的背。
至能真人叹了一口气,柔声对我说道:知吾,为师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我也无法叫你一时半会儿就接受这个事实,你若有想说的话,尽可与师父倾诉,或者找师兄弟们排遣,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想来今天的课程你是无心再上了,便回去歇息吧。说完又对善颂道:你好好陪陪她。
好
不用了师父!我胡乱地擦着泪,此刻便让我先自己待一会儿吧。说完也不等师父回应,我便扭头往丹霞楼外跑去。一出院门,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我也不知何去何从,许是为了与心中那坠落感抗衡,我便一头往山顶奔去。
方诸山的阶梯不知到底有几万还是几十万级,我即便是腾着云,好像也永远攀登不完。于是我摇身一变,化作一尾白龙,顺着台阶往山顶窜去。
我路过了观星楼、路过了藏神洞、又直接越过了庸瑟湖,眼前的云雾越来越浓,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来过方诸山这么高的地方,但现在,什么规矩什么方圆我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只是发了狠地往上冲。很快,一团云烟之后,我来到了方诸山的山巅。
这里寸草不生,四周都是升腾的水汽,温度突然间升高,好像是不小心钻进了蒸笼里。我摇着尾巴,朝那热气的源头游去,然而只行了丈余,滚滚的热浪便扑面而来,那温度灼烧着我的龙鳞龙须,凶猛地往七窍里灌去,仿佛是在警告我不许再往前进了。
我顶着热浪往前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池沸腾的泉水隐匿在水雾里,那水面宽余百丈,辽阔而浩渺,比我想象中要壮观百倍。整个山巅好似一口架在火炉上的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沸水。
这就是方诸山的汤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一边惊异于眼前的奇观,一边缓缓降落在地。刚一落地便有阵阵刺痛从足底袭来,原来这里满地的乱石都已经被地热烧得滚烫,让我好像是直接站在了烙铁之上一样。不过我毕竟神龙之躯,足够坚韧强大,即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也让我能从容处之。
呵、神龙之躯。
我不禁自嘲出声。没想到我堂堂小鱼洞四方天井龙王,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我做了一千年的白龙,逞了几百年龙王的威风,可如今突然发现、原来我只是一块破布?这是何等的云泥之别?我又是何等的威风扫地?
之前一直好奇自己的身世之谜,奇怪为什么堂堂神龙会平白从井底下冒出来,如今可不就解释了吗?井底下是永远不会冒出白龙的,我无非就是不知多久前被人丢在那井里的一根衣带罢了,在龙鳞祠里蹭了足够的香火,才意外地开了九窍修成人形。
我一步一步向那汤泉走得更近,此刻身周的水汽已烫得像开水一般,地面烧炙着我的足底,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我却自暴自弃地自虐着,妄图用疼痛来分散我混乱的思绪。
直走到离汤泉只剩十来丈,翻滚的热流终于让我无法再前进。我自然不是为了投汤自尽,便保持着龙形盘在原地,想着自己也只是一块石头,运功打起了坐。
说实话,要说我现在的心情虽然我刚才好像在嚎啕大哭,但倒并不是只有伤心。现在最大的感受,其实是强烈的不甘和落差。神龙多好啊,鳞虫之王,万年寿限,威风八面,优美又强大。我做龙做得这么好,怎么着也不该是一根布条啊?!这厢有礼,我乃小鱼洞四方天布条王。这、这这这算什么玩意儿嘛!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被人丢弃的衣带布条有多少,怎么就我能得了九窍还修得人形呢?而且,既然是衣带,怎么会偏偏有个神龙形态的外壳呢?还是石头做的?还那么逼真,连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婆婆和善颂都看不出端倪?唉、我觉得我的脑浆也快被蒸熟了。
善颂刚才好像怀疑是婆婆给我做的结界和假身,但我看倒不是这么回事。回忆着三清法会上的意外,还有我三不五时的奇梦,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想到一个结果那就是混元魔尊千婴。
我多半与这个传说中的女魔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多半我这条衣带、就是从千婴身上掉下来的。这么一想,突然感觉身边的高温降下来不少,心中突有阵阵恶寒,却不得不承认只有按这个思路想,才能解释通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
前几天熬夜背的《伏魔篇》突然在我脑海里一字一句地闪回。邪魔外道、十恶不赦、除之而后快,想到这些字眼我有些欲哭无泪,知吾啊知吾,原来你不仅不是龙王,还是个魔物啊!只能说幸好师父暂时还不知道我与千婴的关联,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居然是女魔头的腰带,肯定要立刻二话不说清理门户吧!?啊、女魔头的腰带我在说什么,我竟然已经接受这样的设定了吗?容我再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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