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为何会生气?”
秦衍之迟疑:“皇上未曾和您商量,一意孤行,登基后,首先宣布立先帝之子为太子——”
张远打断他的话:“秦大人,你误会皇上了,这一步棋妙极了,可谓是出其不意的高招,在下心服口服。”
秦衍之:“……?”
张远耐心的解释:“皇上大权在握,如今的太子不过是个五岁的黄口小儿,往后还不是任由咱们捏扁搓圆?”
他端起茶盏,从容道:“一来可以纵容他,让他只知玩乐、荒废学业,久而久之,不用咱们开口,朝中大臣就会知道他不是君王之才。二来可以培养他的性子,骄横莽撞的草包公子也好,纵情声色的放浪公子也好,全看怎么教他。再不济……”低头抿一口茶,他冷笑了下:“先帝是个短命的药罐子,谁又能肯定他儿子不是呢?”
秦衍之欲言又止。
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秦大人真的多虑了,皇上这一举动,不仅堵住了心怀不忿的朝臣的口,又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退路。等日后选秀充盈后宫,皇上多生几个龙子,这太子可就毫无利用价值了,迟早沦为弃子。”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满面喜色,叹道:“高,实在是高明!皇上高瞻远瞩,在下自愧不如!”
秦衍之沉默地看着他,见他那么高兴又欣慰的样子,一句‘不,皇上可能是被江姑娘逼急了,只想先安抚她罢了’卡在喉咙里,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等到他和张远道别,回到自己房里,一名小厮才凑上前,接过他的披风挂起来:“秦大人回来了。”
秦衍之漫不经心问:“府里没什么事吧?”
小厮赔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情呢?有个泼妇披头散发的上门闹事,吵着要见您和王……您和皇上,被我们给打发走了。”他摇摇头,显得很是轻蔑:“也不照照镜子,大人和皇上也是她能随便见的吗?没有打死她算好的。”
秦衍之心思都放在别的上面,没听进去多少,早早洗漱睡下了。
*
帝都一间客栈内。
卫九用干净的毛巾浸了热水,温柔地擦拭妻子喜冬的胳膊,只见一条白玉似的藕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极为可怕。
他抬头,柔声问:“疼么?”
喜冬头发散在背后,一双杏眼哭的又红又肿,此刻早已流不出眼泪,只是空洞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卫九叹了口气,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冬儿,你和我说说话,别吓我。”
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的妻子喜冬本是江皇后的贴身侍女,自小被混账爹卖给了别人,日日遭受惨无人道的欺凌,幸好得到年幼的江晚晴出手相救,才保住一条命。
从那以后,喜冬就跟在江皇后身边,从尚书府到东宫再到长华宫,一路相随。
他原本是宫里的小小御医,官职低微,和喜冬不知怎的就看对了眼,情愫暗生。
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长华宫沦为冷宫之前,江皇后以喜冬年岁到了为由,不顾喜冬的苦苦哀求,将她许配给他,还给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嫁妆,叫他辞了官,带着喜冬回老家去。
这一去,帝都物是人非。
江皇后困于长华宫不得出,喜冬在乡下早晚惦记着,没一天过的安生。
后来,先帝驾崩,燕王受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喜冬总算眉眼间不见了忧愁,本以为凭燕王和江皇后的情分,定会善待她,谁料迟迟没有消息。
喜冬终于忍不住,决定收拾行李回京。
起初,卫九过惯了乡下日子,有些不乐意:“你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见到皇后娘娘都不好说。”
喜冬担忧道:“王爷一直没放姑娘出来,定是因为姑娘不肯先低头——姑娘一向心高气傲,但是王爷不能没良心呐!”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若不是因为王爷,姑娘怎会和先帝交恶?我一定要去见他,亲口告诉他,这些年他在外面打仗,我们娘娘天天为他牵肠挂肚,为此一度使先帝失望,这可全是因为姑娘对他情深不悔!他不能没有良心,当上了摄政王,就把姑娘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了。”
卫九递上帕子给她擦泪,心里不觉吃味,嘀咕:“天天姑娘长姑娘短的,你心里就没我这个丈夫。”
喜冬冷眼瞪他:“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没她就没我的今天,你也不会有我这个媳妇儿。还有,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就没攒下几个铜钱,老家这里的房子、你开医馆的银两,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姑娘给我的!”
卫九服软:“娘子,我就是随口说一句,我知道在你心里,永远江皇后排第一,为夫第二。”
喜冬突然道:“第三。”
卫九一愣:“啊?”
喜冬认真道:“现在暂时排第二,等有了孩子,你就是第三了。”
卫九:“……”
喜冬走远了,他才敢小声发牢骚:“真要命,得亏还没生,以后可得留心,不能生多了,万一生他十个八个的,我在家里还能有地位吗?”
事情到这里都还好。
可当他们到了帝都,住进客栈后的第三天,突然有人乱传消息,说皇帝禅位,摄政王登基了,又说先帝和江皇后同日下葬,江皇后追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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