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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约莫一年前,见到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只能半靠在榻上,双腿盖着薄毯,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时不时的咳嗽一声。
    “七年……我只能护你到这里,日后山高路远,江姑娘,保重。”
    她一直未曾明白他的意思,只知他说完后,就下令把她关进长华宫,可是……此时此刻,脑海中冷不丁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当年,他知道凌昭触怒了圣祖皇帝,就算免去一死,也难逃罪责,而凌昭一去北地就是七年,江家定会为她另择夫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于是他娶了她,这么多年来,她只要表现出一丝丝的排斥,无论多么不显眼,他都不会碰她,一来受到病情限制,二来……何尝不是有意纵容。
    最后,他明知凌昭的性子,依旧将她囚禁于长华宫,留下一句非死不得出,他早该知道,凌昭见到她的境况,定会恨他不曾善待她,因此对她嫁过他人一事,总是怜惜多于介意。
    难怪……难怪他当初说的是‘江姑娘’,而不是‘晚晴’。
    他从一开始就有完璧归赵之心,在他死后,把她原原本本的还给他的七弟。
    江晚晴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颤了颤,一时觉得这想法荒唐,一时又觉得惊心。
    世上当真有这种人么?
    他算计了一辈子,算计了所有人,连死后的事情都一早安排下,他的人生是一局棋亦是一出戏,幕后操纵者是他本人。
    偏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重生。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应该,不至于吧。
    福娃睡熟了,小嘴微微张着,睡颜天真无邪。
    江晚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了条薄被,起身走到桌前,从怀中摸出那一封绝笔信,展开来。
    研墨执笔,却不知如何改动。
    她沉思良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定要杀凌昭的理由,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勉强又写了一段话。
    中心思想粗略概括,就是: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的确旧情难忘,但怎么说呢,她好歹是旧时代熟读三从四德的贞烈先锋,既然嫁过人,清白之身给了别人,那就不能有二心,他总对她动手动脚,怪不好意思的。
    她自知身为一介弱女子,八成杀不了他,反而很可能死在他的手下,这样也算求仁得仁,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他走他的帝王道,她过她的奈何桥。
    请皇上记住曾许下的誓言,所有怨恨归她一人,不迁怒旁人。
    江晚晴放下笔,满意地吹干墨迹,重新收回信封中,随身携带。
    接下来一连大半个月,凌昭都不曾踏足西殿,即使他来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也不曾顺道过来一趟。
    喜冬为此感到忧心,几次暗示江晚晴,她太不主动了,平时也不会对皇帝表示关心,长此以往,只怕寒了皇上的心。
    江晚晴毫不在意,三言两语带过。
    凌昭不来,说明她不作天作地吸引眼球,他的初恋滤镜正在慢慢淡去,等她最后放一把火,白月光就会变成米饭粒了。
    她开始忙着准备后事,将自己的珠宝玉器,今天送一点给宝儿,明天赐一点给喜冬,又把最珍贵的几样留给了即将入宫的江雪晴。
    对容定,她原本留了上千两的银票,可还没递出去,少年眼尾淡扫,唇边的笑带着几许轻讽:“姑娘想用这个打发我?”
    江晚晴便很有些窘迫,他一向是看不上所谓凡尘俗物的,银子是俗物中的俗物,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的身份,钱财实用啊。
    她劝道:“你且留下,万一能派上用场——”
    容定深深看她一眼,又笑:“多谢姑娘恩赏。”说完也不拿,转身就走,离去时不复从前温和的眉眼,几乎是冰冷含怒的。
    江晚晴差点伸手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先帝很少在人前动怒,他什么都藏心里,不流露于表面,即使处死罪臣之时,也总带着冰冰凉凉、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而不会拉下脸,给人脸色看。
    他……生气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挂了,夫妻一场,留点纪念品,他又不要。
    将近二十天后,一日清早,外面来了个小太监,尖声通报:“宛儿姑娘,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江晚晴点了点头,振作精神,手指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稍稍定下心。
    那小太监前脚刚走,殿外便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江晚晴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
    凌昭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必然遣退随从,随手关门。
    他身穿墨色的常服,长发束冠,看着竟比上次见面还显得清减,想来这些天是真的很忙。
    江晚晴难免不安,动了动唇:“……参见皇上。”
    凌昭一怔,剑眉轻抬:“怎么气色不好?”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这么多天不见,想朕了吗?”
    江晚晴紧张地摇摇头。
    凌昭也不在意,笑笑,见她一只手紧握成拳,大掌便覆了上去,随即拧眉:“手这么凉,到底怎么了?”
    江晚晴咳嗽了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道:“……窗下有只老鼠。”
    凌昭啼笑皆非:“就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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