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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欢饮。孝仁太后又老又病,她需要安静。她的宫殿里没有乐音,没有宴乐,只有一盏盏明晃晃的灯,安安静静的。
    先太子过世以后,她就一蹶不振,不理俗事。皇帝登基以后待她很好,她也只缩在宫里念佛。如今她身体很不好,平日此时她早歇息了,然而或许是过年的气氛感染了她,太后今日竟然各外有精神。
    她说她想见见太子,于是皇帝就让太子去给她拜年。
    她不能被太多人打扰,只有一个太子最贴身的宫女随他去见太后。太子走入太后的宫殿,他很少来,并不熟悉这里。
    或许是刚刚从热闹的宴席上离开,他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怪异。屋里很热,但什么香都没有熏。
    太后躺在床上,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孩子,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太子依言走近,太后伸出一只又枯又瘦的手来,拉住他的手。屋里这样热,太后的手却不暖和,但也不是冰冷,像木头。太后笑得亲热,木头一样的手拉着他,他不大习惯,但也不好躲开。
    太后说:本宫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太后叫宫女端来一盘点心,虽小却精,五花八门,瓷盘中间一朵盛开的牡丹上,摆着太子喜欢的奶皮松子酥。
    好孩子,吃点东西吧。
    太子拣了一块点心,拿在手里。太后说:好孩子,吃呀,你吃了,奶奶高兴。
    太子刚刚吃得撑了,但太后盛情难却,他还是咬了一口。太后脸上的枯皮也笑了一朵花,用手不住地摩挲太子的手。
    太子手里攥着那块松子酥,他拿得太用力,点心的碎屑一直往地上掉。他想走。
    一出门,太子就将那块点心悄悄丢在草丛里,用帕子拼命擦手。他不喜欢这里,他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宴饮初歇,残局方撤。正是夜最深的时候,玩累了的人们刚歇下没多久。要是等到破晓,全城就是一片喜庆的鲜红,是一年最喜庆、最吉利的日子。
    然而皇宫之中的人们却不得好眠。太子回去就说是不大舒服,但只以为是吃多了积食。不多时居然呕吐起来,上吐下泻,越发严重,像是吃坏了。于是半夜三更,一大群太医被传过来,先开了止吐的方子,聚在一起,诊了又诊。
    宫里是一样的菜,怎么旁的人都好好的,偏偏吃坏了太子呢?
    许久,太医们得出个结论:应当是中毒了。本该上吐下泻,直到脱水脱力而死,但所幸用量不足,不碍性命。
    满室死寂。皇帝沉着脸,眼眸半垂,一言不发。刘善轻声问道:您可诊清楚了?您再仔细想想?
    为首的太医答:**不离十。
    于是宫中即刻封锁,御膳房的人全都控制起来,连同所有上菜的、布菜的、接触过太子的宫女太监,一个不落地搜查。然而此时残羹也收拾了,碗筷也清洗了,再难一处一处地求证。
    赵贵妃听到太子性命无虞,顿觉劫后余生。她此刻高度地紧张,神志分外清明,反而显得极其冷静。她独往一间空房,又叫了惠妃来。
    惠妃听说太子忽然生病,但尚不知是中毒。然而她也觉出不大对劲,亲自抱着她的孩子哄了好一会。她听赵贵妃忽然叫她,顿觉不详,恋恋不舍地放下孩子,又回头看了几眼才走。
    此刻宫中严防,是赵贵妃亲自解释了才放了惠妃进来。屋里并不大明亮,惠妃小心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太子好些了么?
    赵贵妃先是叫她坐下,然后慢慢开口道:太子中毒了。
    惠妃大震,说不出话:那,那
    赵贵妃似笑非笑:万幸老天保佑,用得少,已无大碍。
    惠妃捂着心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宫里现在正在清查呢,赵贵妃道,到底是谁下的毒,还没查出来。
    她说完这话,就静静地看着惠妃。惠妃当然明白赵贵妃想说什么,她脸上露出惊恐:姐姐什么意思?
    赵贵妃依然不说话,惠妃忙辩白道:姐姐,真的不是我!
    赵贵妃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才说:你知道皇上喜欢个男人也许从此以后,就再没有别的子嗣了。要是太子没了,那不就快该轮到你的犀儿了吗?
    惠妃又惊又急,直跪在赵贵妃身前:姐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哪里敢动太子呢,我怎么会同姐姐争呢!您要是不信我,您,您,我宫里您随便搜便是了!
    赵贵妃轻轻将膝盖上惠妃的手放下去,说:本宫已经在搜了。
    惠妃在赵贵妃脚边痛哭不已:姐姐原来从来不信我我向天起誓,若是我做的,我和犀儿,我全家,全都,全都不得好死!姐姐要我怎样自证清白呢?妹妹愿以死明志,只怕留犀儿一个人在世间,孤零零地无依无靠姐姐要怎样才能信我呢?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赵贵妃伸手摸了摸惠妃的发顶,要是真相水落石出了,你当然就清白了。但在此之前,我是不能信你的。
    惠妃哭得浑身颤抖,赵贵妃微笑道:别怕,没有实证,我是不会动你的,也不会动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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