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了洗手间的把手。
——找到了。
第一个找到罗筱的,还是林溯雨。
…………
糟糕。
罗筱咬住唇,以手作拳死死地摁住自己绞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的胃部,此时他也顾不得嘴唇上被涂了一层润唇膏会不会被他舔干净这样的问题了,如果再不靠其他地方的疼痛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觉得他会疼得脑子不清楚拿头往墙上撞。
饮食不规律和轻度的厌食已经让他虚弱了太多,但如此有冲击力的胃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哪怕此时有人拿刀把他的肠子剖出来他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从下午轻微的、隐隐约约的阵痛到现在如同有人拿锤子往他肚子上扎钉子的强烈痛感,越是临近上场,他的胃疼就越发剧烈。
罗筱疼得都快没力气了,他现在连维持走路都相当困难,只能扶着墙以走一步歇两步的速度慢慢往前挪去。在最疼的时候,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在脑子全然空白的三十秒过后,他才在背上渗出湿汗的寒冷中发觉自己跪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壁,身体无力地下滑。
在之前上舞台时,他也有过胃痛的经验,只是没有一次能和这次媲美,他勉强可以强撑着把舞台表演完。而一旦他从舞台上下来,或者干脆选择逃避不上舞台,这胃痛就神奇地消失了,速度之快,自愈能力之好,简直让胃药都叹为观止。
这么几次以后,罗筱差不多清楚了,根本不是他有胃病,完全是他在本能抵触上舞台这件事,甚至身体还自发地制造一些他不得不告别舞台的病痛,好给他的临阵脱逃找理由。
只是……疼成这样,他的潜意识到底是多抗拒上舞台这件事啊……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此刻刀割般的疼痛让罗筱的意志力开始崩解,他本就排斥人多的场合,只是想要完成梦想的心情推着他硬着头皮往前迈进,每一个因为失眠而爬起来练舞的晚上,看着镜子中满头汗水的自己,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坚定目标和他真正想要的事物,就可以战胜自己,跨越过那些在无数个夜晚笼罩在他梦中纠缠不休的梦魇。
他本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第一次终于能够正脸面对镜头,第一次别别扭扭走进理发店说出了“头发剪短一点”以外的请求,第一次穿上破洞牛仔裤,也第一次站在四位导师和近百个练习生面前,说出了“我是罗筱”。
听着外面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叫声,他想起来的却是还在幼儿园时,在众目睽睽几千双眼睛下被揪着头发打得视线模糊、根本无处可躲,只能尽量把自己蜷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的自己。
除开落在身上的疼痛,更多的却是恐惧和羞耻,那是如默剧一般,以他为主角,在全校师生面前上演的黑色笑话。无论他如何拼了命地想要遗忘,总会在人群聚集的某个时间点,被轻轻触碰,压抑不住地从记忆中蹿出。
然而最糟糕的却不是身体自顾自引发的胃痛,而是……
“啊、呜……呜……”
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近似于呜咽的嘶声,像是沙滩上精心搭建的沙堡,在悄无声息的静默中,一点一点,无法逆转地被海潮摧毁。
说话啊,罗筱……
哪怕说一句,哪怕说一句也好啊——!
在满是绝望的祈求中,少年喉咙里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也仿佛上下波动的心电图,最终变为平滑而冷酷的直线。
——他彻底失声了。
第98章
“筱筱?”
当林溯雨找到罗筱的时候, 好友的状态已经糟糕得一塌糊涂了。
别说是说话了,罗筱似乎是连意识都快要丧失了,双眼无神地抱着头浑身颤抖,无论林溯雨怎么喊, 他都像是抗拒一般不言不语,只是一直咬着唇,连咬出血了都不知道,神色木然地发着呆。
陆正霖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游弋和朱玄祯紧跟其后,几个人看到罗筱的状态均是一愣。
“需要我叫医生吗?”
游弋本想冲过去看看情况,谁知一直蹲在罗筱身边的林溯雨猛地站起身,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深渊之底传来:“你们离他远一点。”
他绕到了罗筱的身前, 以守护的姿态, 带着毫无笑意的笑容道:“别过来, 他现在不能受惊吓。”
“什么情况?”
“……他嗓子发不出声了。”林溯雨的声音显得很涩然。
陆正霖瞥了眼罗筱,深吸了一口气, 才面无表情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溯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人都找到了, 只要让筱筱好起来,马上就可以上舞台表演了啊。”
看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你逗我吗”的表情, 林溯雨固执而坚持道:“他只是现在状态有点不太好,但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算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个, 朱大哥麻烦你去通知工作人员找医生, 就说这里有病人。”陆正霖转头对游弋道, “喊顾宁哥过来,如果阿筱还能上台跳舞的话就不需要动了,如果不能上台的话,还剩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给我们临时改队形。歌词的话,他的部分重新打乱分配出去吧,这样的话每个人只要再加三四句就可以了……”
“我说了他会好起来的吧?”林溯雨轻柔地打断了陆正霖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在笑着的小少年,此时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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