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童,便是皇后。
是父亲的野心,是母亲的期待,是家族的荣耀。
却独独不是她之所求。
她知道,她应该立刻跪下叩谢天恩,说她愿意,说她自小便倾慕陛下,说不管陛下如何选择,她都会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因为他就是她的天。
可是,在那一刻,她的嗓子就像是被灌了铅,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些事先练习过数次的套话,再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天她数年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还是因为在光与暗中,少年天子的眼神是如此真诚,好像他真的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只要她说了,他就会应。
总之,她冲动了。她说:“若小女直言,陛下真的可以让小女得偿所愿吗?”
天子反问她:“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不行呢?”
“我不愿意。”她当下便脱口而出。说完了,竟也不觉后悔,只感觉到了痛快。她不想嫁给皇帝,不想母仪天下,最不想和一群女人毫无尊严的去争夺一人的垂青。她对权力不是没有渴望的,只是她想获得权力的渠道是依靠自己的才学,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给别人生孩子。
她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有多刁钻,又有多古怪,也一直在苦苦的约束着与众不同的自己,不让那个名为“离经叛道”的野兽冲破牢笼。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控制住。
父亲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她已经做好了一会儿陛下震怒,她便触柱自裁,不给家族添麻烦的准备。但结果却是她好像出现了幻听,因为她听见陛下笑着对他说:“好啊。朕不能许你一定可以现在就离开,但朕可以对你保证,只要朕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努力寻找到合适的办法。”放你出宫,还你自由。
很多很多年以后,江菲然变成了江斐然,如今已经没有了江家,也没有了大启,他终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他是那么的激动,又是那么的欣喜,他想第一时间去把这件事与他的陛下分享。
他自由了,他可以只是他自己。
可是,那个时候闻或跃已经离开了江左,闻振亲手斩断了所有外人能够联系到弟弟的渠道,因为他怕别人利用闻或跃的“病”,对他进行错误的引导。俗称,怕别人把他的宝贝弟弟给教坏了。
这样的严防死守,确实挡住了居心叵测之人,但也挡住了这辈子只是个普通人的江影帝。
江斐然找了种种办法,试图与陛下再见一面,再谈一次,可惜,都成了奢望泡影。
直至这一天,好运不期而然的降临。
江斐然几乎差一点就要冲上去拥抱住他的陛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冒犯天颜可是死罪,哪怕他们都已身在现代,陛下还是要尊重的。
江斐然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的克制,如今也一样,甚至有点克制的过了头。他只是与闻或跃交换了手机与微信,然后便要离开了。因为他除了是江贤妃的转世以外,还是个很敬业的影帝,长陵闭馆的时间有限,必须抓紧拍摄机会。
古代的记忆与现代的生活,就这样完美融合,没有产生太多错位。
江斐然唯一的失态,便是对闻或跃留了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您,希望晚上能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
季在渊站在广场上,正与江斐然擦肩而过,形同陌路,就像是两个对彼此完全无感的陌生人。
但,这真的太奇怪了。
“刚刚那是江斐然欸。”闻或跃对季在渊介绍。他现在已经知道现代的明星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古代的优伶了,甚至可以说是社会地位和影响力截然相反。明星,特别是流量明星,生活光鲜亮丽,拥有粉丝无数,不能说人人趋之若鹜,却不会相差太多。
“你不会不知道江斐然吧?”那片海插话进来。他已经激动好久了,只因为江斐然在和闻或跃打招呼的时候,顺便也对他眨眼笑了笑。江影帝!对他!笑了笑!啊啊啊他死了。
“很有名吗?”季在渊对除了闻或跃以外的人,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那片海抬手,指了指长陵景区处最显眼的硕大广告牌,上面赫然便是江斐然给某豪车品牌拍摄的一组宣传大片:“不觉得眼熟吗?”
“哦。”季在渊一脸冷漠,毒舌的可怕,“看来后期在PS这块没少下功夫。”
无独有偶,在晚上闻或跃单独赴宴,与江斐然碰面时,江斐然对季在渊的态度也是一样的:“谁?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大概是什么不出名的小人物吧。江斐然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像在这样说,我很忙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空去认识。
但……
“他是长坂山的拥有者,整个启昭帝陵寝项目的投资人。”闻或跃疑惑极了。真的很想问江斐然,你去给长陵拍宣传片,连长陵的老板是谁都不问的吗?
江斐然的回答却是直接转移话题:“陛下。”
“!”没有一点点防备,闻或跃再次听到了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他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江斐然。他的“病情”只在小范围内人尽皆知,且别人知道的也只是他有多重人格,并没有什么陛下皇帝的。
“我就知道,您也是有记忆的。”
江斐然说的笃定,但在来认亲之前,他也是有些许忐忑的,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恢复的那些记忆是真的,他也不是百分百可以确定闻或跃就是他的陛下。但他还是来了,凭着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一腔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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