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江潮说。
下一镜转场,郁奚跟傅游年去了剧组搭景的小公园。
郁奚在旁边长椅上坐下,他习惯每天到这里晒晒太阳,没想到“江潮”也跟他一起坐下了。
苏青长年注射激素药,虽然外表还有声音都越来越女性化,但过多的药量让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差,胃是彻底坏了,本来就消化不好,又切了三分之一,现在每天勉强吃口东西。
宋西顾面试回家的路上去咖啡厅见他,摸到他手腕只剩下皮包骨。
“我有个朋友……”宋西顾犹豫开口,隐去一切真实信息,简单说了下苏青的情况,问江潮,“江医生,他这种情况,还有办法救么?”
江潮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苏青。
“需要去做个详细体检才行,想办法先停药,”江潮说,“国内很多跨性别者购买的药物都激素超标,虽然表面上效果很好,其实都算是违禁药物。还是得通过正规手术,或者遵医嘱用药。”
“谢谢。”宋西顾喃喃地说。
“我……也得了一点病,有些严重。”江潮面对着宋西顾,忽然有了一点倾诉欲。就像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在那个破旧筒子楼拥挤的阳台上,抱着他,贴着他的耳侧说话。
“安心治疗,会好的。”宋西顾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安慰他。
宋西顾还给他讲了自己眼睛刚瞎,住院时候的事情,明明很沉重,却被他说得轻松有趣,江潮听着他笨拙的安慰,眼底泛起点笑意。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傅游年台词刚说了一半,张斐然突然喊卡。
写剧本的时候,张斐然就很纠结这个地方的处理,这么一句简单的谢谢,总显得太轻飘飘了,而且不符合人设。果然,演出来的效果也不太好。
江潮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变得成熟稳重,褪去了那层锐气。
但他在宋西顾面前,却永远都是十七岁时曾经爱他的那个少年。
“要怎么改?”傅游年起身走过去。
郁奚也去看了一眼。
张斐然把其他版本都拿出来放到桌上,傅游年翻了几下,确实都不算好。
“侧重他得知自己绝症的痛苦?”傅游年说。
郁奚却不太赞成,“拿到诊断书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现在的状态和开始不一样。”
“语气轻松一点比较合适,江潮这个人骨子里很恣意妄为,唯一能牵住他的就是宋西顾,”张斐然皱眉思索,“原来的台词太平淡,剩下几版又太沉重。”
郁奚沉默了半晌。
他忽然开口说:“其实没关系,那样我就永远年轻。”
直到临死前,江潮最怀念的,就是年轻时和宋西顾在一起的那一年。所以这样也好,他能够以年轻时的样子,一直活在宋西顾心里。
傅游年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不错,拍一遍试试。”张斐然赞许地说。
《少年犯》快要开播,网上已经发了预告。
韩澄让人把郁奚当时跟叶惊蛰改掉的那一小段戏放在了预告里,尤其是郁奚小心翼翼追着她影子的动作,衬着傍晚彤红的天色,摄像头转到后方,背影孤单又清瘦,还带着股执着的韧劲,评论都直喊惊艳。
张斐然中午刚看了那个预告,觉得郁奚确实比《青崖》时期在演技上成熟了许多。
最终那段拍出来的效果也很好,傅游年那句台词说得温柔又带着点遗憾,结尾的语气放缓,略微上扬,听得郁奚心里忽然一颤。
拍完这场天色就已经黑沉,可以收工回酒店。
之后的几天也是同样的拍摄进程,不过郁奚还有个别的通告,他二十九那天晚上要去参加一个网络平台的晚会直播,在上面唱《青崖》的片尾曲。网络平台的晚会流程不算特别紧张缜密,但也要花时间彩排。
转眼就要过年。
郁奚是初春时到这个地方的,不知不觉就已经一年时间。
除夕那天,剧组中午一起包饺子吃,有人在片场外边放了几串响鞭。
傅游年特意给郁奚做了鲅鱼馅和纯虾仁的水饺,借剧组的厨具煮了一下。这次没有在里面放硬币,郁奚吃到最后一个都没发现,但等吃完饭以后,傅游年给他塞了一个印着小萨摩耶的红包。
小萨摩耶穿着红色滚了纯白毛边的衣服,看着还挺可爱。
晚上张斐然自掏腰包订了几桌年夜饭,可惜傅游年下午就去现场准备晚会,没能吃到他这一顿大餐。
等到傅游年走了,郁奚才后知后觉有点空落落的。
拍摄结束时刚好八点,剧组的人凑到一起看晚会直播。大家都是天南地北聚到这边工作,像郁奚这样原本就住在本市的人还比较少,所以都没办法回家。
郁奚没有过去,他带上门,拿了件羽绒服,到保姆车上睡觉。
除夕夜下着雪,隔着车窗能看到满大街都张灯结彩,连路灯上都挂着成串的小红灯笼,落在眼里是热烈喜庆的无数抹红色,地上的鞭炮碎屑被踩得乱七八糟,裹着雪冻结到一起。
寒冷的夜幕上一直有烟花绽放。
郁奚坐在后座,翻出小热水袋绑在膝盖上暖着,躺下裹好毛毯。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睁开眼却还不到一个小时。郁奚揉了揉睡乱的头发,苍白清瘦的手腕垂在车座一侧,他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盯着某处发呆。片场那边估计有谁喝醉了,在扯着嗓子唱歌,合着电视里的歌舞欢乐,还真的有点热闹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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