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来是那时一中的校草,比林翕大上一届。一般说起校草,无非三要素,家世好,长相好,人缘好。许寒来三项全占,在市内的中学里都算小有名气。
这样众星捧月般的人物,按理说和中学时期的林翕应该是天差地别两个世界的。
但命运就是那么奇特地让他们撞在了一起。
林翕还记得,那时的一中后门往外并不像现在一样已经建起了繁华的商业街,而是连路都有些凹凸不平的曲折小巷。小巷不好走,光线很差,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可林翕喜静,加上后门距离家里近,所以他每天都从这里往返。时间长了,不知怎的就被一中附近的一群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那群混混管林翕要保护费,没有就让他去借,可那时的林翕哪敢问别人借钱?再被逮住时支支吾吾半天连个硬币都掏不出来,混混们见状,立刻急眼了。也就在其中一个将要动手时,许寒来出现在的巷口。
后来想想,虽然是同校,但天差地别的处境让他们过去并没有任何交集,所以那好像是林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见他。
许寒来长得很好看,黑发下的鼻梁英挺,唇色淡薄,配合一双总带点笑意的桃花眼,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出挑至极的长相。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巷口,然后先是垂眸盯着被围堵在角落里的林翕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张百元大钞,笑眯眯地冲那几个混混说他是林翕的同学,愿意借钱给他。
然后在第一个混混靠近并伸手碰上那张钞票的刹那,五指收紧向上猛地一扬,直接打在了那人的鼻梁骨上。
那是林翕第一次近距离看人,尤其是看许寒来打架,也是唯一一次。
别看这人平日里在学校笑得温温柔柔,举止有礼,好像一颗干干净净不谙世事的亮星,可在小巷里脸上转瞬间没了笑意,动起手来时的力度却利落得几乎不像林翕印象里的同龄人。
他当时就那么在墙角里呆看了半天,直到许寒来走到他面前冲他伸手,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用他已经封闭了很久的交际能力干涩地说谢谢。
许寒来当时比林翕要高上不少,那天阳光从他正后方来,让他的影子几乎要把林翕完全罩住。林翕记得很清楚,学长那时候在他面前站了好半天,才最终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很温柔地说不客气。
之后,尤其是在得知许寒来死讯之后的很多天里林翕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那一刻该有多好。
如果他没有在长期的自我情绪封闭之下,愚蠢到除了谢谢以外什么样的报答方式都没有想出,如果在许寒来救了他之后,他能够努力往他身边站一站,成为他的朋友,而不是在他考取首都大学后的第二年,因为愧于面对心中某些被自己定为不该有的情绪,连填报首都志愿的勇气都没有,从此彻底断送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但好像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曾经将他从校园暴力里救出,让他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关爱的学长,那个在收到他攒了许久零花钱,但在一众礼物中依旧显得很廉价的小玩偶,不但替面红耳赤的他解围,还在之后时时刻刻挂在身边的学长,那个终于让他懂得抬起头去看万千世界,像星星一样光芒万丈的学长,最后竟然没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走向光辉大道,而是被生活残酷地夺走了所有,最后孤身一人陨落在了首都的一场车祸中。
……每每想起,林翕都觉得难以接受。
这几天他总在想,如果前几年他在一中刚开好宠咖,碰见偶然经过的许寒来时,他能够大着胆子把他当年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能借机好好问一问学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能再参与进他的人生中,哪怕只有一点点,或许就能知道他的一些困难,从而改变一些属于他的轨迹,在无形之中让他错过那场车祸呢?
但世上却总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时光也总在人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想清楚时就残忍地将机会收走。
所以林翕一生都没来得及给其实对他很好的继父说一声抱歉,也一生都没有在面对学长时鼓起该有的勇气。
二十七岁的他孤身坐在自己的小店里,看着外边越下越大的雪,以及空无一人静到可怕的街道,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活得真的很没有意思。
他没有太大的梦想,原以为经营好这家宠咖,好好走完这平淡且漫长的后半生就已经足够,可当许寒来的死讯传来时,林翕才知道,原来他想要的远不止此。
一遍遍回想起十几年前在小巷里将他拉起的学长,以及数年前站在宠咖门外的路灯下,对着一中后门方向抽烟的许寒来。
想起他一个人表情淡漠地抽着烟,转头看见走过来的自己,愣神片刻后突然笑起来,然后像很多年前一样抬了抬手,最终又落下去的样子,林翕就特别想伸手去拉他一把,最好是能就这样把他从车祸里扯回来才是。
可这终归是不可能的。
林翕靠坐在椅子上,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外面好像越下越慢的雪,变得没那么鲜亮的路灯,以及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行熄灭了的烟。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异常僵硬,像是受什么重力拉扯似的拼命向下坠,连五感都逐渐模糊起来。
有点难受,但他却不太想去管,目光始终落向店外一中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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