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一怔。
秦老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懵掉。父子之间的沉闷气氛被打破些,秦子游晕头晕脑——这两日,他一心记挂父亲,秦老爷与楚慎行也未与他提起城中事,故而到现在,秦子游依然对过往两个月里金华县的状况一无所知。
但好在砸门的人口齿清晰,秦子游好歹听明白了:哦,这是有事来寻。
但因来者态度,秦子游不可避免地想到其他。
年幼时在楚国,城中同样有官衙。各城状况不同,捕快或劳心劳力,或仗势欺人。其时秦老爷不过是一小小商贩,遇到前者,要感慨自己幸运。遇到后者,则只能自认倒霉。
秦子游默念:莫非此地也有那样的恶捕?爹爹当真不易!
秦老爷对他说:“子游,你莫急,我去看看。”
秦子游定一定神,与爹爹一起走到屋外。师尊原先不知去了何处,此刻,却已经立在门口。
楚慎行手往脸上一抹,重新成了昨日那个买酒的书生。再回头,看看秦老爷的样貌。他拧眉,秦老爷便觉得脸上迎来一阵轻风。轮椅从屋内飞来,停在秦老爷身后。
秦子游低声道:“爹爹,你毕竟在此地住了一番时日,他们都认得你。”
楚慎行方才那一招,是给秦老爷面上加了一层易容法诀。在旁人看来,此刻的秦老爷还是从前样貌。
秦老爷松一口气,暗道:原来如此。
他在轮椅上坐下。
而后,楚慎行开门,门外果然是几个捕快。昨日晌午,几根攀附在县衙后墙的青藤曾听见其中两人讲话,讨论城中怪案。
除了他们,另有秦老爷买来的下人。因身上隐秘甚多,所以秦老爷只让这些下人住另一条小巷,自己几人的卖身契。
几个仆从原是一家子,老的少的,做事还算尽力。偶尔耍些滑头,秦老爷也与看待管家一样,全不计较。
在旁人看,“楚禾”是极好、极宽容的主子。但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此刻,那下人中的中年女人便说:“大人!此人我却未见过,”视线一偏,看到秦老爷身侧的秦子游,又眼前一亮,“这才是我说的那小郎!”
捕快摆手,为首之人站上来,看着书生打扮的楚慎行,竖起眉毛,问他有无路引、从何处来。
中年女人唯唯诺诺,站在捕快们身后。
秦老爷看一眼,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叹一声,说:“刘娘子,我昨日便与你讲过,这是我儿子,他与他老师同来看我,你怎地还去衙门上告?”
刘娘子听着,不敢讲话,为首的捕快却说:“楚禾,你勿言这些。城中状况,你并非不知。既来了外人,总该通报。”
秦老爷听着,拧眉,不说话了。
捕快看他这样,眯一眯眼睛。他往前一步,欲推开楚慎行,走入院中,想好了挑刺儿、要“供奉”的由头。
然而手未碰到楚慎行胸膛,自己先一个踉跄。
捕快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清楚:方才,分明是有一股推力从自己手上传来!
那书生一动不动,此刻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是要看他笑话。
捕快咽了口唾沫。
他能前来寻楚禾麻烦,自然是有所依仗。
楚禾是停滞在炼气前期的普通修士,状若凡人。这捕快与他修为半斤八两,年纪却轻些。在凡人眼里,就是在修行一事上更有指望。
然而看书生态度,此人恐怕不简单。
捕快立时改换态度,端起一张笑脸。
第106章 命案
要当地头蛇, 第一课, 便是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惹不起的,及时服软认怂。
再想想这楚禾的来历、突然出现的儿子与他师父, 为首的捕快更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先前那中年女人来报,言之凿凿,说“楚老爷这些年可从来没提过‘儿子’,其中指不定有什么蹊跷”, 到这会儿,捕快心中暗骂:人家儿子恐怕是随仙师修行的人物,你一个没见识的婆娘,何必要对你说?竟连累的我得罪仙师!
他瞬间变脸,谈不上点头哈腰,但的确客气许多, 语气态度中都带着点讨好。一面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一面说:“原来——原来是位仙师啊!小的是这金华县中的捕快,姓郭,名叫初一。早前有缘受过儒风仙师的几句指点,有了炼气修为,却不敢在仙师面前班门弄斧。”他是初一那日出生的, 穷人家的孩子,这样起名, 好养活, “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还望仙师莫要怪罪。”
有他这句话打头, 与郭初一一同过来的捕快们也怂了,相互看看,很快找到甩锅对象。
中年女人被连瞪好几眼,又被粗暴地推上来,踉跄到楚慎行、秦老爷面前。
郭初一笑道:“刘娘子,你既是楚老爷买来的下人,怎能做这样背主的事儿?我听楚老爷的意思,是和你说清楚了,这位正是楚少爷,你又是哪来的疑心?”
就在方才,他叫秦老爷,还是毫不客气地一声“楚禾”,这会儿却全部换上敬称。
中年女人听着,思绪迟缓地转动,察觉不对,却也说不出是哪里出错。等到秦老爷和郭初一续上话了,前者感叹,说自己的确与儿子许久不曾相见。郭捕快则夸,小少爷有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是少年英才啊!
他倒是不怀疑秦老爷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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