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改口:“师尊是我夫君呀。”
从这句话,已经能猜出被秦子游咽下的是什么词了。
楚慎行原先觉得,子游恐怕又要说一番“我们过往是同一个人,只是归元宗对师尊影响颇多”。
但真正听过徒儿的话,他发觉,这样也是不错的答案。
青藤在秦子游身上绕一圈,藤叶宛若手指一样捏捏秦子游脸颊。
秦子游起先还要眼神乱飘,到后面,挺胸抬头,一副:还不快来奖励我呀?——这样神情。
只是环境特殊,若要亲近,无论楚慎行还是秦子游,都有些做不出。
到最后,秦少侠被师尊揉一揉脑袋,心满意足。
师徒二人开始正色考虑如何带人离去。
最妥善的方法,当然是用隐匿符遮掩行踪。可是在数过所有气息、知晓此地一共八百经脉空空的炼气修士,两百凡人,另有数十名筑基修士之后,楚、秦二人知道,这大约很难达成。
秦子游原先觉得意外:凡人数量竟这般少?
但转念一想,又理所应当。
对于正统仙门子弟来说,只有筑起道基,才算真的踏入道途。至于炼气期,不过是体格更好些的凡人。
但对于凡人来说,炼气期之人已经足够被称呼一句“仙师”。
最重要的,是此地环境恶劣。炼气修士尚能撑得久些,凡人恐怕早早就要害病而死。
这个念头,在接下来看到外间鲛怪驱赶一大群鱼来、让那些鱼涌入这片洞窟,再落在地上,徒劳地拍打尾巴时,得到了印证。
原先死气沉沉的洞窟骤然有了鲜活气息,但这份“鲜活”,又显得尤为可怖。
那些原先或躺或靠、一片少气无力的炼气修士和凡人骤然跳起,往洞口的鱼堆扑去!
楚、秦二人眼睁睁地看着修士之间你争我抢,凡人抓住空隙。有人握住半条鱼身,正喜不自胜,就被旁边人揍出一拳头,鱼被抢走不说,连牙齿都被打落。而那抢走半条鱼的俨然是个炼气修士,这会儿也不等去个安静地界,而是就地大快朵颐。
鱼鳞刺着修士口唇,被修士毫不在意地咀嚼数下,咽入腹中。连鱼刺、鱼骨,都被细细吸吮过,等到再也找不到一丝残肉,终于被扔到一边。
楚慎行眉头越来越紧,秦子游目瞪口呆。
至于被抢走鱼的凡人,他滚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地起身,脸颊肿胀,腹部青紫,已有内伤。再想去鱼堆落下的地方寻些残羹,却只能看到零星几个鱼骨头。
出去此人之外,另有几个一样受伤、踉踉跄跄的凡人,跪在此地,用手在地上摸索找寻。
若能找到什么,便藏住欣喜,悄然往一遍去。
若什么都找不到,则呆呆坐在原地,半晌之后趴下来,舌头舔在鱼堆躺过的石头上,好歹尝些海水。哪怕明知这是饮鸩止渴,也不得不做。
秦子游看着这些,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火烧灼。他又气又怒,却又不得不承认:如今这种状况,的确、的确不能对那些打伤旁人、争抢鱼肉的人苛求太多。
这么一来,他的所有怒火,都要发泄到外间鲛怪身上。
楚慎行原先觉得,子游惊怒至此,总要做些什么。但当下情况,不好打草惊蛇。所以他神识落在道侣身上,想要在剑气溢出的第一刻,就将其收拢。
不过出乎意料,秦子游深呼吸数下之后,冷静下来。
他甚至对楚慎行说:“师尊,倒是有几个不曾争抢的修士,那些便是筑基之人吗?”
此前数修士数量、气息时,是楚慎行来做。他识海广袤,神识可以用来做更加精密之事。
如今,楚慎行抱着一种对徒儿刮目相看的态度,“是。”
秦子游冷静地说:“我想,这些修士,总该比其他人知道更多。”
虽然同样被鲛怪捉住、困在此地,但既能筑基,便有一定使用神识的能力。哪怕一样耗尽灵气,也会比浑浑噩噩的凡人、挣扎求生的炼气修士更知晓此地状况。
楚慎行赞同。
他有一点思路:这群人离开,有两个难点。
一来,是要让所有人在水下呼吸。
若是几十个人,那花些工夫,做好龟息符也就是了。但此地修士、凡人数量相加之下属实太多,恐怕要另辟蹊径。
二来,就是不能在离开途中,再被鲛怪攻击,否则定然大乱,损伤惨重。
所以,要在解决第一个问题的基础上,想方设法,引开鲛怪注意力。
或许可以让那个灰色鲛人想些主意?
但依然难以沟通。
这么说来,从筑基修士身上寻找出路,算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师尊,”正思索间,秦子游再叫他,识海之中,徒儿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切,自我怀疑,这对子游来说,实在是稀奇,“你看,那边的那个修士,是不是有些像……”
楚慎行回神。
秦子游的神识勾着他,两边一起,落在某个修士身上。
那是一个身着普通道袍的男修。
此人容貌清俊,亦带憔悴,可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一身衣着仍不显得脏污。他盘腿坐在原地,分明没有灵气了,却仍然是个打坐的姿态。闭着眼睛,自始至终,都不理会四方动静。
方才楚慎行只是简单数人,没有一一细看诸人相貌如何、年纪如何。到此刻,他的神识在此人身上绕了一圈,意外地发觉:是了,的确是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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