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想到这里,问:“白皎,李鸿、公孙竹如今如何?”
白皎唇角扯起些,不算一个笑,低声答:“李师兄、公孙师兄皆已经去啦。我们将他们的剑埋在剑冢,到魔修攻来之时,公孙师兄的君子剑还护了我些时候。”
秦子游眼神一晃,轻声重复:“魔修攻来?”
白皎眼皮跟着颤动,不知是回忆起怎样场面,艰难地点头。
秦子游喉咙干哑,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但这一回,并没有藤枝凑来安抚。
他心头一空。
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楚慎行的分魂留在魔山处,炼化魔物,往后会自行归去。
秦子游分散心神,垂眼想了片刻,回忆碧元种种,喃喃说:“八百年前天裂,逍遥老祖有所觉,于是赶回相助。”
“是了,”白皎说,“但在三年前,魔修攻入碧元,我们苦苦支撑,却并未等来任何一个离去的道友。”
秦子游:“……我与师尊并不知晓此事。”
白皎看起来并不意外,说:“碧元修士相互议论,皆觉得,八百年前,逍遥老祖赶回,是因碧元到了危及存亡的关头。但三年前,无道友前来相助,这便说明,一切并未走到最糟糕的时候。也是因此,我们才能支撑。”
秦子游哑然。
他无法评价这话是对是错。哪怕秦子游如今已经是化神期修士,他对“天道”的了解依然少之又少。
但话说回来,方才遇到白皎,他分明察觉天道触动。从这个角度来说,碧元修士的一番推断,或许并不算错。
但在这份“不算错”前,又有多少人亡故?
他曾经认识的那些人,一同练剑,日日相处的师弟师妹们。
秦子游想着这些,心头惘然。但很快,又浮起一点不属于他的温柔安慰。
师尊……
秦子游尽量让自己心平气静,先想其他。
他方才问起李鸿和公孙竹,这二人都算寻常人中的天分甚高。可听白皎话中含义,他们都未走到魔修进攻的时候。
八百年,数十代人。三四个王朝,近千个春秋。
秦子游说:“我记得,顾师妹和贺师妹从前总是要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去一处。”
“是了,”白皎说,“她们关系最好,顾师妹也陪贺师妹走过最后一程。”
随着白皎的话,秦子游心头升起一点钝涩的痛。
秦子游:“还有其他师兄、师弟,其余十一峰之人……”
随着他的话,白皎记起什么,忽而道:“对了!有一位姓张的道友。他道解之前,曾给我一把笛子。说假若往后哪天,我再见到秦师兄,便将笛子交给你。”
说着,低头,去取自己的芥子袋。
那张姓道友已经离去十个甲子,这还好说。但往后,他和程云清逃亡许久,路上遇到诸多困难挫折,如今也不知道,乐修郑重交给自己的笛子,是否依然在身上。
白皎在芥子袋中翻找,另一边,程云清的目光在白皎、秦子游身上打转。
她像是在思索,各样念头转过,最终,与白皎同时开口。
白皎嗓音里带着一点惊喜:“找到了!”
程云清则说:“我们要先去见楚仙师吗?楚仙师如今是怎样修为,是否可以——”
秦子游转头看他。因这份动作,白皎手上拿着笛子,一样转头。
程云清咬咬牙,面色倒是坚定,说:“……是否可以救出其他被捉到此处的碧元道友!”
秦子游心头一颤。
白皎的手一点点放下,恍惚道:“我爹,师尊……如今不知如何。”
秦子游问:“有多少人?就在雷泽大世界,还是另去了其他魔族世界?程道友,你莫心急,且细说。对了,”他记起什么,手腕一翻,掌心出现方才那个藤枝从程云清身上取来的瓶子,“这个究竟是什么?——你若信我,便告诉我。”
程云清听到后面的话,嘴唇轻轻颤动。
白皎握着笛子,叫了声:“云清。”
话中含义不言自明。
程云清深深呼吸,显然仍有挣扎。秦子游看了,叹口气,嗓音平和冷静,说:“我与程道友——是说程玉堂道友,一共见过两次。”
程云清听着这话,眼神晃动。
秦子游心中回想,对故人之女道:“第一次见,是我十五岁,刚刚拜入师尊门下。师尊带我去云梦,那年云梦花会,我们要采到天地莲。我们搭了船,从嘉陵江南下。渔夫要对我下毒,程道友从另一条船上看到,提醒于我。那之后,我与师尊上到程道友的船上,得了一路关照。”
程云清循着秦子游的话,想着父亲的面容,眼眶发酸。
秦子游说:“可惜花会未完,程道友便收到家中的信符,说是家中有事,就这样离开啦。期间发生许多事,我们再相见,是四十余年后。仍然是吴国,却是在姑苏。对了,江道友曾传信,说吴国已经不在。”
程云清说:“连燕国都已经覆灭。”
秦子游笑一笑,说:“当时你娘与我师尊一同被歹人困住,说来,还是我帮你爹找到你娘。”
程云清听到这里,轻轻“啊”了声,说:“是,爹爹是说过……”
秦子游说:“程道友,”这回是叫程云清,“这药事关重大,你一定听过诸多叮嘱,才会这般迟疑,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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