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吧。”江景昀见状不由得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把他打狠了,眸里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声音也跟着放柔了些许。
“嗯?!”谢谙怔愣片刻,愕然地瞪大眼睛,这是江景昀说话的口气吗?“过来吧?”竟然不是“滚过来”。难不成是发现自己刚刚笑他了?
谢谙心里一时有些怵惕,也没有再笑了,而是低头打量着自己,脑袋上的伤口还没好,前日里手臂上被抽了几下,今天肩膀上又挨抽了,现在不会是要抽腿了吧?
谢谙以额抵着墙,盘算着要不先逃?然后施个结界先把人困在里面等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再放出来。
就在谢谙打定主意的时候就听见江景昀冷冷清清却又带着别扭的嗓音响起:“打疼了?”
谢谙:“???”
“过来,我给你看看。”
“?!!!”
谢谙彻底呆住了,江景昀不是要打他?
他猛地转过身对上江景昀的眸子,清楚地捕捉到江景昀眼底那来不及逝去的愧疚与……心疼?
谢谙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想要再看一次时却发现江景昀已经别过头,低头啜着茶,正襟危坐,投过来的目光波澜不惊,比死水还平静。
“果然是看花眼了。”谢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道。
江景昀借着喝茶的瞬间确定谢谙并无大碍,方才只是故意不搭理自己,心下有些不快,眉头一横,道:“还杵那做什么?当木桩么?还不滚过来!”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话语,谢谙提到嗓子眼的心彻底放了回去,这才是江景昀嘛!
“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待谢谙落座后,江景昀把手边剩着的糕点往他身边推去。
“不用啦。”谢谙摆摆手,抓了把花生米塞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我吃不惯甜的,咸的还能考虑考虑,二哥哥吃吧。”说完,又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不能多吃。”江景昀把谢谙手边的花生米收了过来,连同着那几碟糕点一齐放进搁置在一旁的笼屉里,似在对他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谢谙迷茫地看着江景昀,他才抓了两把,晚饭也没吃正好饿了,而且这花生米挺香的。
江景昀扬了扬眉,静静地与他回视着。
谢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跳没由来快了几分,匆忙别开眼,端起手边的茶漱漱口。
之后二人相对无言,谢谙跟江景昀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只能百无聊赖半趴在桌上,支颐侧目看着鼻烟壶的炊烟,心中暗暗盘算着时辰。
外头的长廊上陡然响起一阵三轻三重的脚步声,顺着门缝传入。
可以收网了!
谢谙瞳孔骤缩,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好在及时抓住了桌旗,扭扭捏捏地直起身子,正想找个借口出去却看见江景昀那被茶水打湿的鬓发以及那双藏着千尺寒潭的眸子。
刚刚他拽桌旗正好把江景昀的茶盏给打翻了,四溅的茶水波及了那张斧削刀凿的脸庞。
“二……二哥哥。”谢谙心急着出去,可没有多余的工夫来安抚江景昀让他出气了,“那个我去找小二。”说完便起身走去。
“不必。”江景昀抬手拂去残留在发梢的茶渍,顿了顿,深深地看着谢谙,声音喜怒难辨,“谢谙,大可不必。”
“二哥哥,我很快就回来的。”外头的脚步声还在响,却多了几丝急躁,谢谙并未思考江景昀话里的意思,一边打开门一边骂道。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吃多了朱砂的一直在这吵吵,干什么呢!要发酒疯去楼下撒去!走走走,赶紧走!”
那脚步声伴随着谢谙一同远去,又或者说那人是被谢谙赶走了,再或者其他。
江景昀端坐在那,望着凌.乱的桌旗出神,直到借着窗外树梢跃进屋内的一缕金光如个毛头小子般横冲直撞落在他眸子上。
江景昀不适的半眯着眼,面色骤变,起身走到窗边,却见树梢上停留着一只小金雀,珍珠般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景昀,倏地发出几声尖锐的嬉笑,并且学着人声:“这一年过得可真狼狈,早知道就不让你回来了。”
江景昀身子一个趔趄,眼前一阵恍惚,手搭在窗棂上,脑海里蹦出许多混乱的画面。
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如雨点滴落的鲜血和不断落下的残肢断臂,以及那一声声痛苦的呼喊。
“大帅!快跑!”
“大帅,我不能回家啦!麻烦大帅跟我娘说今年就不用晒鱼干啦,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大帅!不要进来,是埋伏!”
画面陡转,一个明明温柔如暖阳的声音却带着毒蛇的汁液恣意浸染着血液,几欲将它染得肮脏不堪:“阿昀,你看,你杀了他们,你做得很好。留在我这吧,我的一切与你共有。”
江景昀感觉自己此时正掉入一个深渊之中,手有千钧重,什么也抓不住,干脆也不抓了,就这么任由自己坠落。
太累了,就这样吧。
忽然,一道白光自天际而来照亮嶙峋深渊,直直护住江景昀,牵引着他往一边横生的枝丫抓去。
“哇~哥哥,我看了你好久啦,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也看看我呗?虽然我长得没你好看,但你还是看看我吧。”
江景昀蓦地睁开眼,落花回廊下,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腼腆地抓着他的手,被发现后又惊又怕,可依旧未曾松手,反而递给自己一块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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