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江景昀嗤笑一声,打断道,错开视线不再看他,“我脾气不好,年纪又大,还爱打人。你又没说错。”
别看江景昀面上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心里其实早已被数不清的羽箭给穿透,殷红的血珠顺着那尖锐的箭头滑落,点滴间染上的悲凉与酸楚又蔓延至全身,连带着骨缝间残留的余温也跟着一同被抹去,独留无尽萧瑟。
没有什么比亲耳听见心爱之人对自己的否定来的更为绝望了。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以为谢谙早已对自己改观了,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可他还是猜错了,谢谙对他确实好了,但还是不喜欢他。
因为他老,因为他凶,因为他是男的……
谢谙不喜欢他……
那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还只是为了报恩么?是不是等谢谙认为自己报完恩后就不会再搭理他了?
谢谙看着江景昀那眉头紧锁的模样就知道这个人又在开始钻牛角尖了,登时火急火燎,也顾不上沈晴鹤还在边上会不会瞧出什么端倪来,推开虚掩的牢门走了出去。
还不待靠近就被丢过来的被子给蒙头盖住,簌簌风声响起,霜雪抽打在被子上发出的沉闷声响听得谢谙眼眶发酸,被波及的肩头传来刺痛。一时间也忘了上前,就这么顶着被子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谢谙,你当你是谁了,谁稀罕你喜欢了?”江景昀看着被子上绣着的兰花丝线外翻,再看着谢谙那一动不动的模样,收回霜雪,为了不使自己显得狼狈,说话也跟着刻薄起来,“你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能不能保住自身性命都是问题,又何来资格谈论其他。”
“大哥……”一侧的沈晴鹤缓缓走近,试图缓解一下江景昀的情绪,奈何刚说出两个字就被震怒中的江景昀给厉声打断,“让你给他送饭,不是让你来陪他聊天的!明镜司的规矩,不需要我再教你吧?”
“我不管洛微云究竟是图什么才把你招进明镜司的,也不管这一年多来你破了多少案子,立了多少功。但凡你不守这里的规矩,便给我卷铺盖走人。我府上还不至于连个人都养不起。”
“大哥,我……”
“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沈晴鹤话还没说完便再度被江景昀打断,他看了看谢谙,却见谢谙依旧顶着被子默不作声。他眼睑低垂,敛去眸里一闪而逝的阴霾,唇边溢出一丝低叹,悻悻地收拾起矮几上的碗碟,长腿轻迈往门口方向走去。
“大哥,不一起走么?”走至门边的沈晴鹤似乎是想到什么,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与脑袋上顶着被子的谢谙以古怪方式“凝望”的江景昀,把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微微一笑,“现在夜色已深,牢外烛火已熄。大哥素来不喜提灯,不若与我一同离开吧。”
稍稍冷静下来的江景昀念及自己方才拿沈晴鹤撒气的行为有些不耻,见沈晴鹤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并且主动与自己搭话,登时有些过意不去,微微颔首:“好。”
“不可以!”谢谙端着比新娘子掀盖头还要生猛的气势径直掀开脑袋上的被子,死死抓住江景昀的手腕,卷翘的眼睫冉冉升起水雾,一副生怕被自家男人丢下的委屈模样,“二哥哥,你别走!”
“你别走好不好?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当是我脑子不清楚说胡话,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我当然是最喜欢你的!”
“二哥哥,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好不好?”谢谙眼底水光潋滟,眼尾仿佛捻来姑娘家的胭脂正慢慢晕开着,说出的话语也带着几分哭腔。
江景昀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借着余光偷偷睨了眼谢谙此刻的神情,待捕捉到他眼尾停留的那点晶莹时,眉宇间覆着的薄霜有消融之迹。
“洛大人。”沈晴鹤低呼一声,神情有些微妙起来,看向江景昀的目光里多了一分焦急。
江景昀闻言,无端升起一种被抓包的心虚,猛地抽回手,对谢谙一个眼神也欠奉,大步往前走。
眼看着江景昀就在离开视线,谢谙深吸一口气,也来不及思考什么了,二话不说冲上前,借着墙壁上那阑珊灯火看清外头地面平坦之后这才把站在门边的沈晴鹤轻轻往外一推,然后啪的一声关起沉重的铁门,落锁拔下钥匙揣兜里,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江景昀:“……”
“怎么,你这是想关起门来打我?”江景昀凤目微眯,睨了眼那个还在不断摇晃的锁,语气又冷了几个度,“谢谙,你这个混。”
混账二字终究未能完整吐露出来,连带着先前蹦出的字音都囫囵的重新给咽回了腹中,融入血液里,无端带着几分滚烫,和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最后齐刷刷汇聚于头皮,头发丝儿险些都要竖起来了。白皙的耳廓受到号召,欢快地掖来两朵红云相伴。
“二哥哥,你听听我说话好不好?”谢谙一把抱住江景昀,把人堵在墙角,一只手搭在他腰上,一只手撑在墙壁上,身子不断往前倾,二人滚烫的鼻息互相交汇融合。
被罩在谢谙影子里的江景昀脊背登时如那绷紧的弓,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谙。因为他逆着光,棱角分明的轮廓都显得朦胧起来,可唯独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光亮,仿佛是把星河都给偷来藏匿其中,波光流转间皆是勾魂摄魄之姿,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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