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解不了么?”薛毕有些怯怯地抱了抱胳膊,担忧道,“那我们岂不是得困在这里面了?”
“公公问我这话不觉得好笑么?”谢谙笑了笑,低头看了眼左掌,指尖微微蜷缩着,似在留恋上面早已褪去的温度。
“明明是你们对我施的阵法,又为何要问我能不能解开。我若是能解开,又何故会陪公公走这么久?”谢谙笑盈盈地看着薛毕,眸底却是一片阴暗,嘲讽道,“君上到底是在担心我。”
“他怕我什么呢?怕我伙同谢谌一同造反?还是怕我旧功未赏又立新功?还是二者都有?”
“因着今晚这事,我的府兵死伤过半,连带我自己都险些折了只胳膊进去。”谢谙抬了抬酸软的右臂,上面的伤口狰狞不已,黑黢黢的腐肉下白骨无可遁形。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公,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说想给他留点面子。倘若公公不曾出来,现在的我早就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外面再大动静我也听不见。待早上醒来便会捧着一碗粥听着百姓们说着今晚的事。”
“我也不知是该说你们多此一举还是草木皆兵了。”
薛毕神情微滞,脸一阵红一阵白,对上谢谙沉静的眸子,又讪讪地错开视线,磕磕绊绊道:“殿……殿下,君……君上他。”
薛毕“他”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来,因为谢谙把泰安帝的打算已经看得通透。将心比心,若是换做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防,也会觉得寒心。
“殿下。”薛毕也不打算再为泰安帝辩解,低低唤了一声。
“二哥哥在哪?”谢谙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把注意转到与他走散的江景昀身上,“他可安好?还有我的府兵们。”
“殿下放心,景王一切安好。”薛毕恭恭敬敬回道,“至于殿下的府兵,待事情结束后自然会回来的。”
谢谙眸光几转,隐约间能瞥见几分雷霆之色。
就在薛毕以为他会再度追问下去的时候就听他低低叹了口气,话里带了丝疲惫,道:“没事就好。”
“公公,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谢谙绷紧的背脊慢慢松弛下来,他择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惬意地靠在树干上,“可别关我太久哈,会饿的。”
“不……不会太久。”薛毕如梦初醒,哆嗦地回道。
“那就好。”谢谙勾了勾唇,慢慢阖上眼,“劳烦公公陪着我了,我就好好睡一觉了。”
就在谢谙正拉着周公想要同他吹嘘一下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被树上突然砸下的树枝给砸醒了,尖锐的枝条恰好插中手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
谢谙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眼前的景物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在他耳边不厌其烦讲着故事的薛毕不见踪迹,那座被他嫌丑相看两厌的仙女雕像也无迹可寻,唯有一座华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灯火辉煌下,鲜红的血水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慢慢流淌至地底,谋划着更为深远的壮志。
廊庑下那两盏精致的青鸟缠枝如意纹的宫灯也跟刺猬般插满了箭矢,摇摇欲坠,垂落的流苏捻着破碎的缭绫发出痛苦悲壮的呜咽。
牌匾上那三个磅礴大气的“瑶光殿”被墨绿色汁液给吞噬着,不时有泛着绿光,类似于萤火虫的东西飞出来,于空中慢慢勾勒出一张张脸孔。或憨厚,或娇俏,最后又黯然消散。
谢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地上的尸体,手腕上皆有一簇类似于火焰的淡蓝色的印记,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之色。
本以为谢谌没有了鬼力士的帮助,进宫也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谁知这小子还有点本事,竟然还会借月探花,请了孤魂野鬼前来助阵。
视线再往前,只见廊庑下站着一位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他静静地站在一侧,明亮的烛光大着胆子贪婪地描摹着他那冷峻的侧颜,于眼角处慢慢汇聚成一点薄红。落在肩头的烛光只能兀自揽着大片光晕拥抱着那稍稍敞开的领口,亲吻着纤细的脖颈,于凸起的锁骨处留下浅浅的阴翳。
他恍若刚下凡的仙人,隔离于世俗之外,不曾沾染半分尘埃。
谢谙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身影,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前方的人似有所感,转过头对上恰好对上谢谙的目光,平静的眸里惊起一圈波澜,稍纵即逝。
“贺长老。”谢谙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说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不然的话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跟着我呀。”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就跟我说,我会很客气地拒绝你的。”
“安平王。”贺阑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谙,扬了扬手里还在淌血的剑锋,“安平王若是识趣,现在就应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乖乖回去。”
“实不相瞒,我刚刚这真的在老老实实睡觉。”谢谙无奈道,“哪知睡得好好的,被一根树枝在砸醒了。本打算起来活动活动一下,结果却遇上贺长老您了。”
“对了,贺长老,您之前是掉哪了?本来还打算拉你一把呢。”
贺阑显然不打算同谢谙废话,掷出手中的长剑,罡风四起,端着摧枯拉朽之势径直朝谢谙胸口刺去。
谢谙处变不惊,静静地看着朝他飞来的长剑,袖风轻轻一扫,结出一道防御结界,将那柄剑原封不动地还给贺阑。
与此同时,有钱嗡鸣一声,森然出鞘,剑端掖着符咒,挽着漂亮的剑花,划破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夜空,带着簌簌风声,只见空中登时出现无数簇闪烁着盈盈金光的火焰。端着长虹贯日之势向贺阑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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