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止不再多言,冲他们摆了摆手。
江景昀站在不系舟东南角的一处三层楼高的望舒台上,负手而立,举目远眺,山下之景尽收眼底。
陆续亮起的橘黄灯火驱散着黑夜,烟囱里还冒起的袅袅炊烟升至空中,洋洋洒洒地同清风诉说着人间百态。
近处满是不系舟弟子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个行色匆匆,有些嫌慢的干脆驾驶轻功四处飞。
一个奇怪的声音自底下传来,江景昀低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破烂的不系舟弟子,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扫把,一只脚正好卡在石缝间。
他懊恼地抓着手里的扫把,留在地面上的脚不断用力,除了脚踝上那被剐蹭得愈发厉害的皮肉之外,石缝里的那只脚纹丝不动。
他不甘心地丢下扫把,几次深呼吸,咬咬牙,正打算再次用力的时候,却听见耳畔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你要不干脆把脚剁了吧。”
那人错愕地抬头看着江景昀,眸里掠过一丝惊讶。
江景昀也得以看清楚这人的面容,神情微滞,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这人虽然衣着狼狈,面上的皮肤皱巴巴地聚成一团,五官却长得极为端正,眉宇间不时浮现出的刚毅与沉稳并不像是一个普通弟子该有的,倒像是一位在沙场征战多年的战士。
“王爷,久来不见,一切安好?”那人看了看四周,而后把目光放在江景昀身上,压低嗓音,语含思念。
“许……许舟?”江景昀试探性地喊道。
“是我。”许舟弯了弯眸,“想不到王爷还记得小人,实在是小人的荣幸。”
“你怎么成现在这副模样了?”江景昀问。
“小人现在是什么模样?”许舟不解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身的穿着,神情有些恍惚,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比起之前在玄虎营,确实不一样了。”
“可能为王爷效劳,这也是小人的荣幸。”
许舟并非是泰安帝的亲卫,而是江景昀的亲兵。当年泰安帝视察玄虎营,见许舟身手不凡便挑了他进玄虎营做暗探,这一做就是七年。
若要问天底下最难进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皇宫,实则不然,不系舟比皇宫还要难进。
顾行止小心谨慎,手段更是狠辣,但凡不系舟弟子都得进行一场名为“逐鹿”的游戏。即把所有人安排在一座深山里,给他们下尸毒,引来尸鸟进行追逐。
尸鸟为至阴至邪之物,尸毒正是他们修炼最好的引子。是以被下了尸毒的活人就成了它们的活靶子。
能活下来的人,其遭遇令人无法想象。
“我……”江景昀如鲠在喉,艰涩道,“我可以带你回去。”
“小人还能回哪去?”许舟举起手腕,露出上面的黑色莲花纹样,又把衣服拉至胸口位置,那里有一块红紫色的怪蟒图案。
黑色莲花纹是不系舟弟子的烙印,那是刻进骨血里的,怎么都抹不去。再者青虬境内设下大大小小的法阵,只要出现不系舟弟子,就会自动示警。而那怪蟒图案是皇家秘术──天涯此时。
是泰安帝亲手所为,此后许舟所见所闻,他都能知晓。但许舟对泰安帝心有怨怼,不惜用自己全身灵力去抵抗天涯此时,金丹险些碎裂。虽说最后天涯此时解了,可身子也受到重创。
泰安帝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许舟好不容易混进不系舟。因此,与许舟联络的事情便落到了江景昀头上。
“大帅。”许舟改了称呼,深深地看着江景昀,声音有些颤抖,“我还能回哪去啊?”
“玄虎营。”江景昀对上他的目光,坚定道,“那里是你的家,我要带你回去。”
许舟眼圈一阵酸涩,静静地看着江景昀,良久,方才问道:“大帅,您与顾行止究竟是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要告诉他君上的旨意?并且还帮着他们,您这是……”
江景昀不语。
“是小人僭越了。”许舟自知失言,羞赧地低下头。
“你怎么会在这?”江景昀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此处太过偏僻。”
“是济荷长老的意思。”许舟指了指对面的山头,“好些人都去那了,他们嫌我手脚慢,就让我先在这里扫着。”
江景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眸光微暗,拢在袖里的手暗暗收紧。
陆九思带着谢谙四处躲闪,虽说幻境里感觉不到冷热,但累还是能感受到的,尤其是还要带上一个谢谙。
陆九思无力地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气,谢谙几次险些闯了出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拦下了,不然两个人都得完了。
“错了。”谢谙眸里尽是血丝,他静静地看着江景昀,忽然开口。
“嗯?”陆九思应了声,问道,“错了?什么错了?”
“二哥哥错了。”谢谙喉结微微鼓动,闭了闭眼,轻叹一声,“他算错了。”
“算错了?”陆九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稀里糊涂的,根本搞不懂谢谙这话里的意思,正准备细问,就感觉到脚下地面一阵剧烈的颤抖,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夹杂着无尽悲凉与痛苦,使人闻之断肠。
“大帅!有埋伏!别过来!”
“大帅!别再往前了!别救我们!都不要来救我们!快往回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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