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谨看着他,神情有些微妙。
“你的那个徒弟陈无计找上你了对不对?”景帝弯了弯眸,一脸平静地说着,“以前他见了我就骂,没想到跟谢谙关系倒还不错。”
“谢谙天魂并未完全消散,还有生还的机会。若要开启生魂结界重新召回散落在外的天魂,必须需要另一半天魂的配合。可他天魂残缺不全,加之天魂没有灵力,若贸然游离在外,极有可能被鬼差抓去,又或者被其他邪祟给吞噬。此法凶多吉少。”
“许是因为割昏晓的原因,我虽脱离肉.身,魂魄也还算健全,让我代他,最合适不过。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多余的。”
陈修谨神情有些复杂,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此法不通。”
景帝问:“为何?你是不会生魂结界么?”
陈修谨没有回答他,目光在他手腕间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停留良久,方才道:“你从来不是多余的,景王没有抛下你,他一直在。”
“你手腕上的,是相思结。”
所谓相思结乃认死之前对这世间的种种执念与之体内的人魂凝结而成。执念越深,相思结的效果便越久。
往往相思结一般都烙印在那人死前喜爱的物什上,鲜少留于人身。因为要想留于活物,必定需要在此人生前撕裂魂魄方才得以造就。
临死之前还要经历这番痛楚,谁又有这个勇气。
景帝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这块一直被自己当作伤疤的印记,喉咙堵得生疼,不确定地唤了声:“二……二哥哥?”
回答他的是印记上微微泛起的银光。
陈修谨道:“人魂本该奔往地府重新投胎,但他选择放弃。在他身死的那一刻把自己的人魂凝成了相思结禁锢在你手腕上。见你所见,闻你所闻,感你所想。虽不能言语,却可以一直在陪着你。所以,你不必羡慕谢谙,你们都一样的。”
景帝低头不语,讷讷地摸着手腕,唯有眼尾那抹绯红愈发稠艳。
陈修谨道:“我不会用生魂结界让你去换谢谙。”
“那……”景帝刚说出一个字就捕捉到了陈修谨眸里一闪而逝的深色,话音一顿,惊骇片刻,顿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陈修谨见他明白了,莞尔道:“走吧,让你好好做个人去。”
景帝:“……”
景王府这边可谓是愁云惨淡,生气全无。
来往的侍从们脚跟都不敢着地,战战兢兢地来,蹑手蹑脚地去,全程目不斜视。
因为……陈无计在骂人。
“我之前都说了,直接给我在王府里给我建个院子。你看吧,我这不就来了?”陈无计端着红薯稀饭抿了一口,而后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软香甜糯的红薯滚落在地。
他对上李年投过来的目光,眉毛一横,嗤笑道,“现在就是想给我建我也不稀罕了。”
“陈……陈药师。”李年饶是一大把年纪,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可偏偏对上陈无计还是有点怵得慌,要钱倒好说,就是这不仅要钱还要骂人,实在是让人汗颜。
“救不了,不会救,别喊我。”陈无计冷漠道,“要是缺棺材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两副,哦不,一副就够。”
“陈药师!”李年闻言,面色一片煞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求……求您了。”李年哆哆嗦嗦地说道,“多少钱我们都能给。”
“我他妈要你那点破钱做什么!”陈无计骂道,“我都说了,我救不了!你给我再多银子也救不了。”
“这两个人现在连口气都喘不匀,还救个屁!”
“陈无计,你给我好好说话!”一道饱含怒意的嗓音自门边响起。
来人的面容倒没瞧见,一朵红艳艳的绢花却先一步闯入眼帘。
谢辞回来之后便去了宫中交差,交完差之后惦记着江景昀和谢谙,便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甫一进门就听见陈无计这极为欠揍的话语,心原上的怒火噌的一声烧了个底朝天。
“我怎么就没好好说话了?”在陈无计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尊卑可严,平日里愿意唤你一声那是心情好,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一坨屎。
“难不成你听不懂人话?”
谢辞按捺着怒火,阴沉着脸道:“让你来是救人的,不是撒泼的。”
“救人?”陈无计讥笑道,他转过头在屋内逡巡一遍,“这屋里除了我,哪里还有人。”
“你!”谢辞怒不可遏,刚蹦出一个字音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捂住嘴巴,一股浓郁的桂香钻入鼻尖,令他几欲作呕。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宋花眠笑盈盈地把谢辞往后拖了拖,与他调换了个位置,迎上陈无计的目光,弯了弯眸,“陈药师,我刚来的时候在门外遇上有位自称是你的故人。不知陈药师见不见?”
就在宋花眠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道苍老却又不失稳重的男声响起。
“宗主!”
陈无计:“……”
陈修谨穿着一件还裹着暗黄色泥渍的灰色长衫,原先罩着的墨色斗篷还给了景帝,此时正严严实实把他包着。
若不是那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布料,以及景帝脚下那双描金长靴,还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块被施了法术的自己站立的斗篷。
至于黄牙,陈无计自动忽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