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白眼一翻,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等到两个侍卫上前把人架起来,乳母这才有缓过神来,一把抱住小天子的裤腿,“皇上,皇上饶命啊,濯儿救救乳母啊……”
小天子李濯像是还没睡醒,呆愣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身边的人被拖走,像是陷在一场噩梦里无法抽身。一直看着自己乳母被人拖出门去始才大梦初醒一般,急忙求情道:“是我让乳母来的,皇叔你饶了乳母吧。”
“你让她来的?”李释瞥了小天子一眼,把人吓得一个激灵,接着道:“什么时候下的旨?谁宣的旨?哪个门进来的?谁带的路?什么时辰?”
小天子被问得愣在原地,喃喃半晌才道:“左银台门……戌,戌时。”
李释吩咐道:“去把左银台门戌时值守的侍卫叫过来。”
“皇,皇叔,朕记错了,”小天子急忙改口,“朕也忘了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那就把昨夜宫城各门各时辰值守的侍卫全都叫过来。”
小天子整张小脸皱成一团,哀求道:“皇叔……”
李释垂眸看着眼前人,“你是皇上,要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知道一个谎还需要用多少谎去掩盖,这期间会牵连多少人。不只是宫门值守的侍卫,还有你宫里的太监宫女,我可以挨个儿去查,撒谎的、知情不报的挨个儿论处,到时你因为一个人牵连无数个人,这就是你身为一国之君的表率吗?”
深不见底的一双眼睛把人看的无处遁形,小天子本就怕这双眼睛,如今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喃喃道:“乳母不过是想来陪陪我,我晚上害怕,睡不着,只有乳母肯陪我……”
“她来陪你?”李释冷冷一笑,“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小天子抿抿嘴,“说天降神火是因为触了西方白虎的杀气,只要在正西重新开坛祭天平息西天杀气,朕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有人道:“这乳母有个娘家远亲就供职于太常寺,只怕是想借这个由头捞点油水。”
李释低头看着小天子:“你都听见了。”
小天子低头良久不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好落泪,眼里几颗金豆子转了几转,最后只能咬着唇硬生生憋回去,轻声道:“朕知道。”
“朕知道乳母过来事出有因,可她至少能打着这样的幌子过来找朕,肯陪朕说说话,这几天来朕睡不着,皇叔国事繁忙,母后也不在,只有她肯留下来陪朕。要是……要是父皇还在,朕就不怕了。”
紫宸殿里一时之间阆无人声,先帝和宁王不和的事人尽皆知,先帝上位之初就一味主张抗击突厥,目的就是把宁王拴在边关,要不是后来托孤实在无人可选,紧急把宁王从边关召回来,估计是想一辈子把人困在边关的。小天子在这个时候提起先帝,难免就有几分埋怨之意,只怕起不到作用,还平白惹恼了李释。
果见李释一双墨玉似的眼睛眯了眯,小天子没由来打了个寒颤,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
正在此时,门外传唤官赶来通传,太后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楚太后已抬步进来,凤眼一扫众人,“真是好大的阵仗,大清早的这是要逼宫不成?”
逼宫那可是谋逆的大罪,众人一时之间不敢言语,最后还是柳珵顶着压力回道:“陛下今天未曾早朝,我们只是担心陛体欠恙,前来探望的。”
“他一个孩子偶尔睡个懒觉怎么了?”楚太后抬手拦下被拖出去的乳母,“探望还能探望出人命来?”
看不惯乳母乱政的大有人在,一言官出声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妇人蛊惑陛下,干涉朝政,罪无可恕,王爷也是为了清君侧……”
楚太后出声打断:“你是说妇人无德,干涉不了朝政?”
那言官登时跪地:“臣不敢!太后娘娘明鉴,臣绝无此意!”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释从暖阁里出来:“既然听不明白就回去歇着,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楚太后凤目一瞪:“你!”
众人都看的出来李释今日心情欠佳,耐心都打了折扣,连柳珵都有眼力见儿地没跟他对着干,楚太后这次过来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本就是对头,两人一触即发,火|药味十足。
楚太后冷冷一笑,“哀家可是听说这次降了天灾可是因为有人倒行逆施惹怒了上苍,你有本事在这儿耀武扬威怎么不去平息天灾?”
“若真是天灾就该再往后两分,”众人尚未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听李释慢悠悠道:“烧到凤鸾上就算遂了天意了。”
“你……你想要哀家死……”楚太后鲜红的指甲指着李释,指尖抖得厉害,“你是想弄死哀家,你来独揽大权!”
“我说的是如果是天灾,”李释悠闲地背手而立,“只可惜,是人祸。”
这“可惜”里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让在场的人都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紫宸殿里事态焦灼,没人在意一个小黄门在门外探头探脑,看着那边吵的不可开交,柳珵避开众人踱到门前,问道:“怎么了?”
小黄门上前附耳说了一句什么,柳珵听完脸色一变,打发了小黄门回到殿里,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道:“又死了一个,半夜宅子里自己烧死的。”
紫宸殿里一时没了声响,人人各怀鬼胎,李释冷冷笑道,“这天灾降得真有意思,一天一个,天上那位工夫倒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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