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兄为蒙冤者申冤,这有什么,”宁三通回头看着章府的大门,“不过这章何到底算不算杀害田平之的凶手?”
“在田平之这件事上章何自然有逃不脱的干系,”苏岑顿了顿,又道:“不过罪魁祸首还是那个给田平之吃食里放榛子粉的人,若不是田平之哮喘发作,也不会被当做猝死活埋了。”
宁三通点点头,拉了拉苏岑道:“先回去吧,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去求求老爷子,再怎么样老爷子的面子章何还是要给的。”
苏岑万万没想到,隔了几日又见到章何,却是章何自己送到了门上。
准确说来,是送到了兴庆宫。
宁亲王设宴邀请这些老臣子们到府上赏菊,章何在受邀之列,苏岑、郑旸、宁三通这些小辈则都叫来作陪。
宁亲王下的帖子,自然没人敢爽约,章何直到最后才姗姗来迟,步履轻飘,两颊深陷,瞧着比几日前更憔悴,宽袍敞袖,显得人越发地清癯瘦弱了。
这不像是被耗子精骚扰,倒像是自己成精了。
连李释都忍不住问了一句“章卿这是怎么了”?
这等怪力乱神的事章何自然不敢在李释面前提,只能借着夸赞兴庆宫的菊花敷衍过去,等李释走了,好不容易才松下一口气,刚一转身一个失神,险些一头栽进龙池里。
苏岑眼疾手快,上前掺了人一把,章何连连道谢,等看清扶他的人是谁,登时又后退了几步,他算是怕了这些年轻人了,躲之如蛇蝎虫蚁,避之如洪水猛兽。
苏岑却不复当日气势凌人的态度,恭谦有礼,眉目成书,冲人温和一笑:“章大人当心。”
章何警惕地紧紧盯着苏岑,见人始终再无其他动作,这才稍稍放松,刚要走,只听苏岑出声问道:“章大人家的耗子精还时常出来作祟吗?”
章何拿不准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狐疑地盯着苏岑,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精怪作祟我倒是没有办法,不过安神助眠我倒是知道一个偏方,不知章大人愿不愿意一试?”
章何眼前一亮,他确实是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对苏岑所说的确实有几分兴趣,但又因这人当日说的实在太过危言耸听,一时倒也不好就此答应下来。
正纠结间,李释从后面过来,将苏岑往怀里一带,话却是对着章何说的:“谈什么呢?这么尽兴?”
章何盯着李释的动作不由一愣,这动作一气呵成,第一眼看上去亲密无间,再细看又像只是关怀小辈,章何为官这些年,察言观色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一时竟也有些拿不准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青年人在李释这里颇受重视倒是不争的事实。难怪当日这人就敢在自己府上那般明目张胆地咄咄逼人,敢情这是背后有靠山。
苏岑偏头冲人一笑:“我正在给章大人讲我那治失眠的偏方。”
“这倒是不假,”李释在人肩上轻轻拍了拍,“我那头疾的老毛病便是子煦给治好了的,章卿若也有此困扰,倒不妨一试。”
苏岑含笑看着章何,反正一块安神香一点,就没有睡不着的。
章何犹豫一番,总算松了口,“那就试一试吧。”
第179章 小蝶
几日后又进章府,苏岑留意到相比上次前来,章府的庭廊间、门楣上处处贴满了丹笔写的符箓,比除夕夜里贴的门彩还齐整,只是这些符箓透不出喜庆祥和,乍看之下倒有些惊悚。
“玄清观的道士不管用吗?”苏岑问带路的下人,“都贴了这么符箓了,还是镇不住那只耗子精?”
“那道长是神人啊,自从贴上这些那只耗子精就不敢出来作祟了,只是……”下人欲言又止,小心环视了一圈才小声道:“这府上不只一只耗子精,只怕还有别的邪祟……”
“别的邪祟?”苏岑一挑眉,章何这是捅了精怪窝了不成?
刚待继续问,却见那下人悻悻地住了声,再一抬头才见章何就站在房门外,拿一双死鱼似的的眼睛冷冷打量着他。
苏岑神色自若地见礼,叫了一声“章大人”,章何显然还是对他有戒备,敷衍应了一声就动身回了房里。苏岑摇头笑了笑,举步跟上,心道这章大人还挺记仇。
进了房内章何已在主位坐下,却没有给苏岑看座的意思,一双老眼虽然昏花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这苏岑虽然是李释的人,但他已经致仕,早就不在官场上混了,也不怕李释再给他穿小鞋。况且先帝在位时他就是站在先帝这一边的,本来就看不惯李释在朝中的恶劣行径,虽然不好直接跟李释对着干,能背地里欺负欺负他的人也是好的。
苏岑没落座倒也全无赧态,望着着房间正中墙壁挂着的一副中堂画道:“这画该不是是胡老的手笔吧?松鹤延寿,本来以为胡老最擅长的山水,不想花鸟画也颇有造诣。”
章何一抬下巴,一脸傲然神色,“胡清晏是画山水的没错,不过这幅松鹤延寿却是他特地为我画的,就在我六十大寿那年。”
苏岑立即恭维道:“章大人果然德高望重,连胡老都肯为了您破例。”
章何被哄得咧嘴一笑,露出一副白花花的牙床,这才一点头:“坐吧。”
苏岑提唇笑了笑,落座下来。
他自然知道上次章何出现在兴庆宫里是谁的安排,更知道章何之所以还让他进来看的是谁的面子,李释已经帮了他这么多,他不能再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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