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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岑点点头,目送宁三通的身影消失在薄薄晨暮里,这才放下车帘收了目光。
    拉起那只手在唇边轻轻亲了亲,“自此天高海阔,你我便都是流亡人了。”
    第226章 小镇
    两个月后。
    西北一个边陲小镇名唤桑木拓,位于天山脚下、北庭都护府与突厥搭界的地方,汉民藏民都有,甚至还随处可见一些金发碧眼的波斯大食国人。每逢初一十五是大集,届时万人空巷,人人齐聚在镇南一条主大街上,货币不通、语言不通,便采取最简单的以物易物,羊皮毯子、乳酪、肉干换盐换布换茶叶,物货两讫,倒也没起过什么争执。
    大集东头最近新支了个摊子,跟这儿卖的有些许不同,这摊子上没有羊皮肉干,也没有盐和茶叶,摆着的都是一幅幅画。
    有青山绿水,也有花鸟虫鱼,有簪花侍女,也有奇松怪石。这摊主不光卖画,还可以现场给你作画,只要你叫的出名号的,那一双巧手泼墨一挥,便能令世间百态跃然纸上。
    今日摊位上就聚了不少的人,塞北的人没见过江南风光,瞧着那小桥流水煞是稀奇,那水上还有两只交颈而卧的鸳鸯,情意绵绵,颇具意境。
    苏岑刚收笔,就听见有人啧了一声,“画是好画,就是……太素了点。”
    苏岑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说话那人身披一件羊皮大氅,腰间鼓鼓的,像个关外来的买卖人。当即手不离笔,弃墨取朱,点了桃花三两支,又在树下画了两只锦鸡。
    有人叹气离去,好好的一幅画,给毁了。
    那着羊皮大氅的人却是一拍大腿,“这不就对了嘛,这画我买了!”
    待墨色干了,苏岑给人把画卷起来,等人走了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收摊子走人。
    途径镇上唯一的客栈,又要了一壶马奶酒、半截烤羊腿。打包好了刚出店门,只见一路人马自东边而来,俱是官兵打扮,打马过市,带起了一路烟尘和一阵骂声。
    苏岑躲在暗处渐渐凝眉,等人彻底没影了才慢慢探头出来。
    当即不在镇上多做停留,拿上东西,向着与刚才那队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镇子边缘有一处小茅屋,坐落在天山山脚下,茅沿低垂,孤立又僻静。
    柴门吱呀一声轻响,苏岑推门进来,只见院子里那两块新辟的薄田刚刚浇过水,而浇水的那人正蹲在湿漉漉的土地前对着满地黄土看的出神。
    苏岑也凑过去,顺着李释的视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出声问道:“看什么呢?”
    只见李释微蹙着眉头,一脸严肃,“它怎么还不发芽啊?”
    苏岑:“……你昨天才刚种的啊。”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时间这么紧迫,这东西不该一天一个样吗?”李释伸出手去犹豫了片刻,“是我埋的太深了吗?”
    “你就是把种子捧在手心里它这会儿也发不出芽来,”苏岑急忙拉住那只想作怪的手,又顺势把人拉了起来,“今日生意好,碰上了个冤大头,咱们今日开开荤,吃顿好的。”
    李释由苏岑领着进了屋,替人把手里的东西接下来,“画什么了?”
    “把一副还值几个小钱的画画的一文不值。”苏岑回过头来,冲李释晃了晃手里的酒囊,“镇上没有好酒,我给你打了一点当地的马奶酒,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
    “你不用操心我,我都习惯,就怕你不习惯。”
    苏岑这才想起来,李释是在漠北待过的,自然比他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李释伸手以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那只手裹住,捏着他冻红的指尖,轻轻搓揉着。
    这里不比内陆,比长安城里又冷了几分,尽管已经入春多日,横穿漠北的风却还是跟刀子似的,威力不减。
    手指在李释的掌心里慢慢回温,带出一点点刺痛来。他在大集上站了半天,又握了半晌笔,这会儿才慢慢回过味来。在李释的动作之下,手指连带着身子都热络起来,趁着李释低头不察,凑上前去蜻蜓点水似的在人唇边亲了亲。
    李释抬头看过去时,只见当事人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只是耳朵尖上那一点殷红,活像那画里的点点桃花。
    李释不动声色地继续给人搓揉着,却使了一点暗劲引着人慢慢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抵在墙上。
    苏岑对视上李释的眼睛,清楚明白地看清了里面未言明的深意,几分慌乱地移开视线,“干……干嘛?”
    李释轻轻笑了笑,低沉醇厚的声音紧贴着苏岑耳边,“娘子赚钱养家辛苦了,为夫的喂你吃点好的。”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到了午后阳光还明媚着,却无端飘起小雪来。这雪像从天上来的,又像是从山上来的,穿庭过院,很快在地面上敷了一层白。
    李释在炕上支了张桌,桌上小火煨着汩汩冒泡的酒,苏岑索性衣裳也懒得穿了,抱着床被不撒手,窝在墙角任由热气缭绕的马奶酒轻轻濡湿了睫羽。
    难得浮生半日闲,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时静下来了就只剩咕嘟嘟的冒泡声。
    “我今日在镇上看见了一队官兵,”苏岑突然出声道,“看穿着打扮像是驿使。”
    李释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最后道:“那这里也待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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