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氏第一眼关注的却不是文字的内容,而是字迹本身。即便她并不懂得书法,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字的不凡。
这些字清隽挺拔,风骨傲然,整篇文字行云流水,充满说不出的韵味感,比她在宫里见到的那位爷收藏的一些书法作品似乎还要上乘许多。
宣纸上的字迹还未干透,是何人所写一目了然。
兰氏简直看得呆住,问易词道:“这字是大人写的吗,真是……真是……太好了!”
而得到兰氏夸奖的易词却显得极为平淡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兰氏下意识摇头否认:“这字简直比王上的收藏的字画还要好得多。”
兰氏上前想要帮易词未洗的笔和砚台收拾了,易词却道:“我自己来。”
易词走上前,宽大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痕迹,宛如正在扇动的青色蝶翼。他拾起搁在砚台上的笔将其悬挂在笔架上,衣袖却不小心落入砚台中,吸饱墨汁后随着手腕活动的轨迹擦过宣纸。
于是一副写好的字眨眼间涂满墨汁,毁得一干二净。
兰氏心疼不已,满脸的痛惜,忍不住发出呼声。
易词看着那副毁去的字,表情平静得近乎淡漠道:“啊,脏了,不要了。”
于是顺手将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兰氏哭笑不得看着易词,只觉得刚刚易词刚刚面无表情,却作出一副惋惜模样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可爱与无辜,看得她心里一跳。兰氏又看了眼地上那团邹巴巴的纸,再次痛惜,这才移开视线。
兰氏就这样服侍了易词一个月,渐渐地摸清了易词的性格与习惯。
易词虽然看上去漂亮清冷,有些难以接近的样子,但实际上性格十分随和,几乎从来不苛责她们这些下人。生活起居也十分简单,虽然曾经是一国之君,吃穿用度都曾经是最好的,但在这破旧的宫殿中,吃着如此难以下咽的膳食也从不曾抱怨。
而几乎每日,易词都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上两个时辰。
兰氏知道易词是在屋子里书写绘画,但让兰氏痛惜和不解的是,除了第一日,她后面再也没见过易词的字画。
那些字画完成后都免不了被易词毁去的宿命。
能遇上这么一位大人,简直是所有宫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虽说一开始那位爷身边的宫人曾指点兰氏,让她服侍易词不要太尽心,但相处下来,兰氏已对易词抱有极大的好感,自然是尽心尽力服侍,不曾有丝毫的懈怠。
兰氏每天见易词吃着如此难以下咽的饭食,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不明白王上为何要如此折辱易词,甚至心里对顾政产生了不满。
不止是兰氏,其他宫人也因为易词的性格和遭遇,对易词既是尊敬又是同情,再加上有兰氏看管着,宫人们对易词服侍得也都算得上用心。
因此一个月过去,易词非但没有如顾政想象中一般过得狼狈不堪,反而生活得还算宁静惬意,每日书写作画,大有隐士隐居在深宫的风范。
这还是顾政在忙了一个月后,终于想起了易词,从身边宫人的口中得知的。
身边的宫人讲述完这些之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顾政一眼,发现顾政本没有他预想中一样恼怒,反而露出几分惊奇之色,似乎觉得易词能够平静地忍受下来这些十分的不可思议。
宫人忍不住心想,莫说是秦王,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看上去那么清瘦矜贵的人,竟然能忍受下来这些。
可忽然,顾政的目光看了过来,宫人好似被一头冷酷的狼盯上,浑身一颤,当即跪在地上。
顾政问宫人:“寡人让你抬头了么?”
宫人闻言一个劲儿磕头求饶。
然而顾政心思深沉,平时最忌讳的就是身边宫人的暗中观察。顾政不为所动,命人将其拖了出去,割掉舌头放逐出宫。
顾政身边很快换了另一个宫人服侍,这宫人目睹刚才的一幕,此时根本不敢抬头。
只听得顾政一声冷冰冰的轻笑道:“倒是沉得住气,不过眼下才短短一个月,再这样熬上一个月,恐怕就该服软求饶了。”
一月之后就是顾政与易词的大婚之日。
然而顾政却无暇顾及这件事。
这些日子顾政忙着接收六国的土地、人口和军队,没日没夜地和大臣商讨着一统之后要推行和颁布的政令。
如此庞大冗杂的事务量压在顾政肩头,纵使顾政才干卓绝,也不免觉得力不从心。
这一月来,顾政通常要与大臣们从日落商议到第二日晨光微明,有时候连着两日不眠也是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顾政迫切的需要一个左臂右膀,来为他出谋划策,分担政务。
然而人才难寻!
尤其是顾政所需之人,必须是经天纬地的大才,能够帮助他治理这样一个才刚刚统一的,尚不稳定的泱泱大国。
这样的人才百年难得一遇,所以即便是顾政一直未停止过人才的招募,也始终没能找寻到合适的人选。
并不是说其他人不行,但唯有不世之材才能担任秦相一职。
顾政神色深沉,陷入沉思之中。
而另一边,宫中新选出的一批宫女,已有几人被选到了易词居住的朝露殿。大宫女兰氏正在给这些宫女们训话。
“你们能到这里服侍大人是你们的福气,千万记得要本分做事,尽心尽力服侍大人,要不了多久你们就知道大人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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