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手,宽大的袖袍往下掉落寸许,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又用另一只手挡住袖袍。如葱的手指握在笔杆上,提笔沾墨,将圆润的毛笔吸饱墨汁之后,在淡黄色的宣纸上一气呵成地挥洒着。
转眼间,一行行工整秀丽的字迹出现在顾政与宁严清面前。
秋日柔和的阳光照在易词的侧脸上,易词莹白的面容如玉,纤长的睫毛被染成金色,整个人仿佛在发着光一般,配合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整个人有种诗意宁静的美感。
顾政微微怔神,视线不知不觉从宣纸上转移到易词身上。他那颗冷硬充满猜忌的心脏,仿佛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口,让他有了轻轻的触动。
易词搁笔,对宁严清道:“先生,学生已经写完了。”
宁严清用手小心地拿起宣纸,微微凝目仔细观看,竟挑不出一处错处,而且易词运笔老练,写出的字秀丽端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觉得易词写字的时候有所保留,真正的实力应该不止如此。
“好,很好!”宁严清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顾政从易词身上收回眸光,落在宣纸上道:“确实不错。”
之后宁严清又教了顾政与易词两人几十个字的写法。每到检查功课时,照例还是易词书写,顾政在一旁看着。
顾政有些惊讶,易词第一次学习新文字,竟然能学得如此快又如此好,仅仅是看过宁严清写过一遍,立马就能牢记在心,重新书写时一个笔划都不会错误,堪称是过目不忘。就连宁严清最后都连连夸赞,对易词这个学生满意至极。
结束一下午的教学后,顾政回到自己的书房中。他翻阅着奏折,有人正在底下埋头帮他批改着。
现在奏折上用的还是原来的文字,不过一个月后,这些奏折都会改成用新文字统一规范的书写。作为新文字的推行者,顾政必须尽快学会新文字。
然而顾政虽然拥有极其聪明的头脑,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短处的,最起码在书画等文学方面是欠缺的。
顾政在秦国出生,出生才一年,他的父亲就死了。父亲死后,母亲带着他在秦国生活得更加艰难困苦,因此没过几年也生了重病跟着去了。留下年龄仅八岁的顾政一个人在秦国,生活得与乞丐一般无二。这样的情况下,连生存都变成一个难题,更别提进学堂读书了。
后来顾政因为秦国政变,被人接到秦国扶植成了傀儡国君,生命随时可能被抹杀。这四年里他韬光养晦,扮做一个卑微懦弱的痴蠢国君,更加不能明目张胆的学习。
顾政能看懂文字还是在彻底坐稳国君位置之后,从忙乱零散的时间里自学懂得的。
也正因如此,顾政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文士总是多出几分耐心,平时也喜欢收集一些名家字画挂在书房中。
如今顾政想要在一月之内学会新文字,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白日里那些新文字在夫子的教导下,他还能记得一二,回到书房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想那些新文字,竟然是一个也记不清楚。
顾政眉目深锁,手中的奏折被攥紧成一团。
替顾政抄写奏折的人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顾政的脸色。秦皇为人暴戾多疑,尤其厌恶身边之人观察自己,倘若他偷看秦皇被其察觉,肯定会落得如同上个宫人一样的被割掉舌头的下场。
顾政皱眉,越发觉得自己想要在一月之内靠自己学会新文字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
“什么,搬到秦皇的寝宫!”
邱凉听到传话宫人读完圣旨后,整个人都呆住了。等到传旨的宫人走后,立马震惊地大叫起来。邱凉来回踱步,想不通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顾政他不是不行么?这都半年了,突然让你搬到他的寝宫,会不会是找人弄来了什么秘方,要在你身上试试……”
邱凉脸色阵青阵白,视线落在易词身上充满了怜悯,仿佛这一次易词去了就回来不了了一样。
易词被邱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微微蹙眉,打断了邱凉奇奇怪怪的念头:“你在想些什么呢!”
易词被邱凉看得浑身不自在。
但这半年相处下来,易词虽然厌恶顾政,却还是觉得顾政不会是邱凉口中那种恣情淫|欲之人。虽然不知道顾政为何要让自己搬到他的寝宫,不过易词相信绝不会是邱凉所说的目的。
怀着些许不安的心情,易词搬到了顾政的寝宫。
深秋夜凉,易词坐在床沿始终不曾入睡,被寒意包裹着,安静地望着一盏明黄的油灯。
从门口处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平稳,易词的心却随着这脚步声的临近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他认出了这是顾政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到易词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面前的灯光。顾政静静地站在易词面前,锐利俊美的眉眼在阴影下有种锋利逼人的压迫感,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低头看着易词。
易词略显单薄的身躯在衣物的包裹下更显瘦弱,精致修长的眉眼,莹白细腻的皮肤,皮肤下依稀可见的蓝色血管使得他呈现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他的眼角有一抹潮红,鼻尖也有些微红,似乎是冻的,却更添了几分无辜与艳丽。
顾政的阴影投射下来,刚好将易词整个人遮挡在其中,就像是易词整个人都嵌入了他的身体一般。顾政的心再度被蚂蚁咬了一口,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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