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宇相杰也并没有轻敌。他曾见过万悲闲人的画作,不得不承认万悲闲人将会是他的一个大敌,不但远胜过清正居士,较之鼎盛时期的石忠老人似乎也要更胜一筹。
因此宇相杰为这场五日后的文斗比试做足了准备,每日都在研究各种大家之作,技法越发精进。
这几日宇相杰也曾拜访过石忠老人,期望石忠老人能看在他的诚心上把所著的书给他一览,却吃了个闭门羹。宇相杰想到这里,俊朗的眉目一皱,眼眸闪过一丝狠色。
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终于在文斗前一日,文斗的试题出来了。
经过评判者的再三衡量,这次文斗的试题最终选取了两人都擅长的山水画。
而当宇相杰得知这次的试题竟然是山水画之后,脸上展露出野心勃勃的笑容来。看来这一次,老天都站在他这边。
论山水画,他宇相杰不可能会输给任何人!
……
“山水画?”
这边,易词也得知了这次文斗的试题。
邱凉翘着腿坐在石墩上,一只手托着半张脸,显得有些吊儿郎当:“听说这个宇相杰是那什么和尚的得意弟子,画山水画很厉害啊!”
易词点头:“是巨源僧人,我曾收藏过巨源僧人的画作。”
邱凉道:“画得怎么样?”
易词认真道:“论山水画堪称北派画家的第一人。”
邱凉不解:“什么是北派画家?”
易词回答道:“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生活于南北方不同地域的画家,因为地域的差异形成了两种不同的绘画风格,以崇山峻岭为题材,画风遒劲壮美的为北派画家;以平湖丘壑、松风鸣泉为题材,画面清新淡雅、平实柔和的为南派画家。”
邱凉手指头挠了挠脸道:“那照这么说,你应该是南派画家?”
易词道:“这么说也没错。”
邱凉疑惑:“不能有同时兼两派之长的画家么?”
易词闻言一愣。
以前因为各国雄踞一方,画家只在各自的地域作画,因此画的内容和风格往往带有很强的地域性。但如今秦国一统天下,许多南方的画家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纷纷北上,这样看来,南北画风的交融并不是不可以。
易词的心绪一时间有些烦乱。
等到顾政下朝,易词照例是在书房等候着。
他静静看着顾政书房中的字画,尤其是山水画,看得出了神。北派的山水画雄奇壮美,多是险峰绝境,南派的山水画少了奇峭之笔,却也气象浑厚,其中有精深蕴含。两派各有所长,若是尝试交融……
但很快易词放弃这个想法。
不论北派还是南派,其画风的形成都与各自的地域有关,是画家长期生活在各地的地域中,经过细致的观察凝练出来的。易词并未去过北方的崇山险峻之处,根本不可能只靠想象就将两种风格成功融合。这就好比是在空中建立楼阁,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易词还在想着山水画的事情,顾政已经下朝来到书房。
此时快临近初冬时分了,天气寒凉,外面的风似钢刀刮得人脸疼。
易词怕冷,早早就让人在书房中生好了炭火。几盆炭火放进屋中,使屋子完全有别于外面的干燥寒冷,反而暖烘烘的。
顾政走进书房中立马感觉到暖意,驱散了周身的寒气,连带着隐隐作疼的膝盖都变得好受很多。
顾政一个人时,除非天气极为寒冷,是从不生炭火的。
他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腿疾。
宫人把顾政外披的衣裳接了过去,挂在了木架上,接着退了出去,屋子里转眼就只剩顾政与易词两人。
“开始吧。”易词还在想着画的事情,显得有些不在状态。
顾政看了易词一眼,没说什么。一月的时间将近,顾政学习新文字的进程变得更短。好在有易词手把手的耐心教导,再加上顾政本就头脑过人,顾政已将新文字学习得七七八八,只需要再巩固一遍就算彻底学会了。
现在顾政已经不再需要易词手把手地带他练字了。
他铺好宣纸,用镇纸将纸张压稳压平,提笔写下字来。顾政身姿端正,坐着如山间山石般沉稳,手上的力道凝重,下笔有千军万马之势。
易词坐在顾政对面,想着文斗的事情,看上去就像是在盯着顾政发呆一般。倒是顾政写好之后,看到易词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
易词为何用如此痴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易词这才注意到顾政已经写好,他走上前从顾政的身后俯下身来,冰凉的黑发垂落在顾政的肩头,有几缕散落在顾政的耳朵及脖子处,带给顾政轻微的酥痒。
顾政的字落入易词眼中。
字比起第一日的模样是大不相同,字虽然不算工整,却带有顾政极强的个人风格,笔力苍劲,有磅礴之势。虽字形欠佳,气势却远超凡俗。
易词心里依旧想着山水画的事,此时一看顾政的雄厚磅礴的字体,顿时将两者联系起来,越是细想越是领悟更深。易词仿佛一下子打开了关窍,领悟到比起画技更加深层的东西。
他忍不住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甚至忘了身边的人是他厌恶的顾政。易词双眸带着顿悟的喜悦,回头道:“真好!”
等到易词说完,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谁,一下收敛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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