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检查完吸气管,肩膀脱力的一松,摘了帽子别针:“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女医生靠在一边,余光扫过外面目光期期的家属,心绷的死紧。倘若没救回来,这外面恐怕会是另一幅场面:“谢了老顾,这么晚还赶过来。”
她说完,瞄了眼站在顾暄和旁边的男人,声音不自觉小下去:
“呃…还有,”
“你傅主任。”
顾暄和笑笑:“算赶巧,我接他从机场回来,就开到附近。”
黑色高领绒衫裹着男人修长的身形,傅衍白一只手半插在同样黑的裤袋,留露在外的一截腕骨青白劲瘦。
那上面有一条淡淡的细长疤痕,需要很仔细的看才能发现。
女医生闻言愣了一秒,恍然:“我说呢,对对,是早就听说要来个主任…还说是美国回来的专家,就是没想到…”
她苍白的脸涌上一抹血色,伸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护士长捂着心口跟着接过话茬:“没想到这么年轻,长的跟明星一样,我也吓一跳......”
顾暄和一脸“早已习惯”的表情。
“老同学,以前也是天大的。”
他朝那个单独杵在房门口的瘦薄身影掠过去一眼,而后道:“他心野,毕业没来咱们医院,现在转悠一圈,不知道怎么又乐意来了。”
“哦...难怪呢。”
病房的门轻轻一颤。
纪冉靠在门上,门挨着墙晃荡了两下,发出清晰的响动。他两只手插在口袋,有些沉默的避远,但那边的人并没看过来。
傅衍白声音很沉:
“她的负责医生是谁?”
“是岳扬,岳医生。”
“她白天突发了一次心衰,岳医生让小纪,喏,就是咱们见习小同学晚上留下来看床,发现的很及时。”
护士长继续指门口:“就是打电话不知道怎么没接,小纪,来,跟主任打个招呼。”
门口的影子没动静。
纪冉站着没动,也没出声,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床边的气氛有些微妙。
“知道了。”
傅衍白打破了沉默,表情像是不在意,既没有往门那边看,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平淡道:
“休息吧,不早了。”
他走过门口的时候,纪冉主动往后退了几步。
傅衍白的步伐很快,笔直的双腿迈步如风。纪冉低头看着路面,不过一眨眼,漆黑的身影就从面前滑过去,没有停留。
走廊里的声音慢慢趋于平静。
留下的护士确认完仪器和设备,也打着哈欠追出去,方才拥挤的病房就只剩下纪冉一个人,所有人都追着傅衍白的脚步——
时隔四年,对方似乎更遥不可及了一些。
没有任何对话。
傅衍白就这么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医院,像浮影短暂从水面闪过,只是告知一声,他回来了。
纪冉静静站了一会儿。
不过十几秒的停顿,脚步便响起来,纪冉走到病床前,开始记录波段数据,没有一点不悦的表情。
他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
十九岁,快要二十,成年人之间的来往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冷静,疏离。
纪冉在病房呆了半个小时,认认真真把今天整个抢救过程都记录并且复习了一遍,所有的指标和用药都备注在本子上,确认自己能说清步骤缘由,才阖上困极的眼皮。
他站起来伸了伸腿,一看表,已经快五点。
再吃个早饭就可以跟房给病人量早血压,纪冉揉着眼睛朝洗手间走,打算先洗把脸。
一抹初阳洒进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照的人微微眯起眼......
只是一瞬的恍然。
鼻尖便换了一种味道。
无人的走廊空旷安静。
身侧一只手,没有任何预告的轻扯,纪冉很快失去对光线的知觉,被拉进旁边的小处理室,黑着灯,什么也看不清。
漆黑中,纪冉愣了一秒。
他听到有人在呼吸。
淡淡的木调后香萦绕在空气中,有人仿佛等久,味道在房间里四散弥留,变的有些甜腻。
成熟男人的呼吸声蔓延上耳侧,纪冉片刻失神,任凭眼前的漆黑挡住视线,始终没有出声。
他没有反应。
下一秒,“啪”的一声,灯被打开。
有人声音很低,抚过他耳边的细小绒毛,柔软的刺进血管里。
傅衍白:“看到叔叔不叫吗?”
————
男人眉眼写着暗然。
高挺的鼻梁连着峰横的眉骨,傅衍白俊逸的模样一如从前。
那双桃花眼纪冉已经许久未见,一条淡淡的细小纹路多出在眼尾,眸色风情又深长。
纪冉看着他,竟然从里面品出一丝炙热,下意识觉得傅衍白是这几年三明治啃多了,西方人那里学的假亲,见面先给脸。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
“叔叔好。”
这一声中规中矩,不带任何情感。
硬要说,大概跟下楼打酱油的小孩碰到不太熟的邻居大爷差不多,白炽灯下一双人影僵着,好一阵都没动静。
傅衍白眼神很暗,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大学怎么样?”
纪冉淡淡声:“挺好。”
“轮了几科?”
“两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