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扬的手停下来:
“不是。”
所谓这些,不过是借口。三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一个刚刚拿到证的医生,在一众专家主任中作为挂不到号的备选存在,难得有一家人,从另一个城市过来,还愿意信任他。
也许再重来一次,他会留下那个小病人,让他住院,让他观察,也许再多花上一个小时,苦口婆心的劝一劝家属,抓紧进行手术。
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再想也是徒劳。
“我给你A,因为你比我当年强。很有韧性,很细心。要是能当个好医生,我老了也有地方能看病。”
纪冉感觉鼻腔慢慢变的酸胀。
“而且我也不想再大半夜加班了。”
“......”
岳扬面色不善的抬头:“五十多了,让他饶了我吧。”
纪冉:。。。。
——
拿完成绩表,纪冉谢了岳扬,回到住院部。
元旦在即,薛乐已经收拾好东西要走人,纪冉看了眼时间,还是走到了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
他不知道傅衍白是怎么混蛋了一把,把人家年过五十的老医生迫害的不敢造次,但不管怎么说,礼貌还是要有。
纪冉站在桌前,对他道了句“谢谢”,面前的人低声问:“实习选哪个科室想好了吗?”
“......”纪冉:“没想。”
傅衍白眉峰动了动,道:“那就早点想。”
“哦。”
纪冉摸了摸鼻子:“那我走了,谢谢主任。”
“交接都处理好了吗?”
傅衍白抬起头,一脸淡漠的看过来,纪冉被他骤的一瞧,突然心里有点虚,没忍住又捋了一遍,然后额角一跳...
“好像...好像有个机器坏了,让我联系,电话打了,对方说在旅游,回来会处理。”
他老老实实把情况汇报了一遍,就看见傅衍白从桌角摸过来一张纸,看似漫不经心道:
“交到院办去吧。”
纪冉一愣。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的抬头居然是那家“速贵文化贸易有限公司”,内容是一台新的静息心电机捐赠单,右下角已经盖了戳,下个月就会送过来。
傅衍白靠在黑色皮椅上,眸色微微抬起一点。
纪冉干咽了一下口水,一双浅黑色的小鹿眼转了转,傅衍白明显在等他开口,舒展着眉眼,躲是躲不过去的。
“这公司是你...开的?”
“......”
纪冉眼看着傅大少爷脸色拉下来,沉着声:“之前出差的时候去了一趟。”
纪冉脸色一松:“哦。”
傅衍白:......
纪冉把单子揣进兜里:“主任你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傅衍白:“有。”
纪冉收回刚迈出去的一条腿,果然人年纪越大事越多。
他回头看着傅衍白,那双桃花眼里眸色微顿,过了一会儿开口道:
“元旦怎么过?”
纪冉没说话。
傅衍白盯着他,继续道:“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走廊上掇着两盆株花,来来回回的人走过,偶尔碰过夹籽的花苞,响起一点停驻的脚步。
直到门外的脚步完全安静,纪冉才侧身,平静问:“我们是能随便吃饭的关系吗?”
他们不是单纯的主任和见习生,也早就不是单纯的叔侄。
傅衍白碰过他。
他触碰过他的身体,他们有过情愫,两个人都不曾否认过的情愫,只不过随着一方的离开而烟消云散,变的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对不起。”
傅衍白的声音很沉:“我想等你长大了。如果你还愿意继续...那样的关系,我们可以走的轻松一点。”
纪冉兜里揣着成绩单和捐赠单。
他甚至怀疑这人是故意挑的这种时机,才把话倒筐子一样倒出来,让他说话都直不上气。
“那我不愿意。”
小少爷挺了挺背,尽量让自己更理直气壮。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傅衍白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
“那至少给个机会。”
桌上是亮着屏幕的微信界面,一个大大的黑色二维码竖着,是他被删掉几年的微信。
纪冉手插在兜里,握了握就想走,身后很快又响起一声:
“有手术我会叫你来看。”
“...............”
无耻。
“叮”的一声扫码,纪冉随便打了个句号,勉为其难加了微信。
他点申请的时候才看到傅衍白的ID,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句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三个小字:回来了。
于是加上好友的那句话莫名有点对齐。
别买了:。
回来了:傅衍白。
纪冉愣了一瞬,把手机揣回兜里,打算早点离开这间办公室,脱离这种可怕的糖衣炮弹,傅衍白瞬间张了口:
“元旦有事吗?”
“嗯。”
“你爸妈说你不回去。”
“有别的事。”
纪冉看着傅衍白,如实道:“要去看跨年演唱会,已经约好了。”
天色慢慢暗下去。
静默的空气是冬日萧瑟的寒凉,即使空调开的嗡嗡直转,也无济于事。
傅衍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张张口,又把话吞回去,淡淡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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