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闻言点头。
随后便寻了个椅子坐下,像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事。
这事来得迅疾而猛烈,虽然在北境开战之时谢迁便做好了赤令府或有一劫的准备,但当这事真的突然降临到头上,他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不知不觉间,赤令府上空,已经开始阴云掩映。
可此时万万没有谢无涯再倒过来安慰他的道理,于是谢迁暗地里吐纳了一口气,彻彻底底地挺直了脊梁。
谢迁复又站起来走到谢无涯面前,对谢无涯笑了一下,看起来是很轻松的模样:“没关系,父王,兴许是一时之疾,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好了,您最近就好好休息,北境还有孟叔叔他们在呢。”
不过他嘴上是这样说,心底却在说,北境有我呢。
可他不会这样说出来,他大约能够明白谢无涯的想法,若北境能够平安顺利地过渡到他手上,那么谢无涯不会怎么样;可谢无涯现在突发意外,感觉就像是被迫让谢迁提前成长,将北境的重担压到他肩上一样。
殊不知谢迁早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早就已经成长过一遍了。
当晚谢迁没有久待,也没有留宿帅府,反身回了驿站歇息。
这是他今年在北境的第一个夜晚,得知谢无涯出事的夜晚,没有楚灵越在身边的夜晚。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想到睡得不错,抱着蟹藕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只是醒得很早,不到卯时他便醒了。
不过他醒来的时候一眼就同蟹藕湛蓝的猫眼对上了,给谢迁吓了一跳,他吁了口气,半坐起身来,将蟹藕抱到胸口:“乖乖,还真是夜猫子啊,不睡觉的吗?”
蟹藕眼睛一动不动,随后十分没有灵魂的‘喵’了一声。
谢迁早习惯了它这样,他也并不强求什么,他想,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只要有它在身边,总是会好过一点的,至少比如在现在这样的时刻,他可以同蟹藕说说话,不至于自说自话看起来像得了失心疯。
谢迁捏着蟹藕柔软的肉垫,在这寂寂深夜里轻轻开口了,像是怕搅了这一夜清阒似的。
“我许久没来北境了,如今看来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感觉变了好多。”
“父王今年四十过半,如今已经镇守边关二十五载,今天我在他头上见到了白头发。”
“母妃也是,我不曾见过母妃驰骋疆场的模样,但有时听众位大人提起,想必当年她一手剑花,也是惊绝北境十三城的吧。”
“姐姐近日看起来也不如从前洒脱,像是总有烦扰缠心一般,我还以为她能一辈子横行无忌呢。”
“……还有楚灵越,他也变了好多,可我也说不出来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谢迁絮絮叨叨地跟蟹藕说了许多,不过他就算在这样空无一人的时候,也只谈事实,并不谈自己的希望和看法,更不会企及真心,他觉得有些话是要说的,但有些话却不适合挂在嘴边。
蟹藕安安静静地蹲在他怀里,一双眼泛着幽幽的荧光,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听懂。
他说一会儿停下来思考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到了天亮。
钟山秀一早来敲他的门,说今日要去边界搭帐和谈的使臣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赤令帅府也派了孟林远将军带兵护卫。
谢迁闻言点点头,很快便跟随钟山秀去了驿站门口。
在众人眼中,谢无涯军务繁忙,不亲自出面也是理所应当,而如今派了他身边的亲信孟将军前来,已是足够重视。
孟林远骑在大马上,遥遥看了谢迁一眼,但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只同带队主使陈辛云打了招呼。
路上钟山秀和谢迁一个马车,钟山秀说:“此次颜夷来势汹汹,谈判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谢迁听他一说,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未必。”
“怎么?”钟山秀笑看向他,“难道世子爷备有后手?”
“后手称不上,”谢迁说,“今日一谈,主要看来谈的人是谁。”
“楼月虽小,但有一点好处,军心一向稳固如山,颜夷如今掌楼月边关大权,怕是没谁会违抗他,至于他的那两位哥哥,颜夷更不会让他们插手了。”
谢迁笑了笑:“楼月国王室可不止有这三位王子。”
谢迁点到即止,因为剩下的他也并不十分确定,不过钟山秀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等他们到地方的时候,那一望无垠的荒原正中已搭好了华帐,双方军队伫立两端,像是一个不小心,双方就要刀兵相见似的。
可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普天之下共同遵守的道理,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公然动手。
谢迁下车之后见此情形,便知楼月国的人估计已经到了。
而谢迁身份地位好歹在那里,于是他便紧跟在陈辛云之后进了大帐。
在掀开帐帘那一瞬间,谢迁看向对方来使,不禁就露出了一个浅笑。
陈辛云率先打了招呼:“大楚翰林院陈辛云,见过贵国四公主。”
阿苏若此时居于对方使团之首,一看便知此次谈判是谁说了算。
她闻言站起来,先同陈辛云回礼,随后才看向谢迁,轻轻笑了一下:“许久未见,世子爷愈发英挺稳重了。”
谢迁颔首:“公主殿下过奖。”
在站的各位谁不知道阿苏若曾经朝阳殿求爱无门,因此大家见他们如今这样平和地叙话,各个还以为是底下暗流涌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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