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问题,但这一回,楚灵越却是不得不面对了。
他垂了眸,嗓音低低的:“觉得对不起你,不敢说。”
谢迁本是随口一问,听闻此言不禁顿住了,他歪过头,正眼看着楚灵越。
“为什么?”谢迁听见自己问,“你……做了什么?”
他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重生的?他的前世,和自己的前世会是重合的吗?
可谢迁刚刚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开始抽痛了。
而接下来,就听楚灵越再度将他的前世回忆了一遍,一一同谢迁说了个清楚。
从赤令府灭,到他逼宫称帝,再到他骤然重生……
而此情此景,再多回忆一次,就无异于在两人心间剜上一刀。
可在他的话语中,谢迁听着听着却猛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楚灵越的角度,赤令府出事那段时间,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期间就一直昏睡不醒,而等楚灵越醒来之后,赤令府已经没了。
没了的意思,是昔日的荣光没了,而人也都没了。
可在谢迁记忆里,楚灵越那时不是将他带回了青芜殿吗?!
那楚灵越为什么会认为他死了?
可这些问题空想并无意义,事已至此,他对楚灵越也不该再有任何隐瞒,但他刚想将自己的疑惑同楚灵越对一对,他的声音却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似的,让他根本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头也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就像有人拿着什么在他脑袋里面敲似的,让他再分不出心去想其他的。
几乎是一瞬间,他额上便大汗淋漓。
楚灵越见他这样,以为是自己的叙述让谢迁伤心和气恼,他用力半坐起来,不顾一切地去搂住谢迁,将人搂得紧紧的,声音里都有些颤抖,不住地说:“对不起,迁迁,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封住了唇瓣。
谢迁不知道他道什么歉,他这会儿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他担心楚灵越想法极端,自己又实在没有精力解释,只能出此下策。
两人像沉浮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域似的,拥抱着吻了许久。
久到楚灵越冷静了下来,谢迁的头疼也平缓了些。
随即两人分开,谢迁额头抵在楚灵越肩上,喘息着闭上了眼,脑子里却仍然有些嗡嗡的。
直到此时,谢迁才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问题——他说不出有关自己重生的事。
但更可怕的是,他从前,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要说出这件事。
别人尚且不论,无论如何,这事他都应该和家里的人说,因为赤令府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家,而谢无涯和温遇也绝非愚钝之人,不会贸然断定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们在长浮京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是白混的,无论人脉还是资历都比自己广阔得多。
可他从前却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诉他们。
而这时,楚灵越也意识到谢迁的反应奇怪了些,他伸手掌着谢迁的后脑勺,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谢迁闷闷回答:“哪里都不对。”
可他既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为就在他沉默下来的这一时半会儿里,他已经又开始不愿意再向别人提起重生这件事了。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极其惊惧的事。
说时迟那时快,谢迁趁此时机,决定不再拖慢,推开楚灵越就下了床。
可他脚刚刚着地,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让他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楚灵越见状,也用尽全力,撑着病体下床 去扶他。
而谢迁用手紧捂着脑门,咬着牙同这股疼痛硬拼。
这会儿他不禁想到,谢无涯如今失去了灵力,但却能和温遇以及他从前的心结达成和解;而谢缈这一世虽然和顾尘微看似渐行渐远,但不破不立,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那么关于他自己,生命只剩两年,那他是不是也能够拥有转机呢?
而如今他的坦白,之后再和楚灵越形成合力,会不会就是他的转机?
他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如今他拥有的一切这么好,他一定不能轻易放手!
念及此,谢迁推开楚灵越,眼眸坚定地往案桌边上走去,他要写下来,这事可以写下来。
但是他脑海里的那东西似乎也意识到谢迁此时正在突破屏障,一瞬之间他的头疼便如潮水般倾覆,痛得他根本连笔都拿不稳,甚至在无意间一拂手,就将案台上的东西一并拂到了地上,摔了一个震天响。
楚灵越此刻急忙走过来,期间咳得脸色几乎苍白如纸,而后他硬压下滚上喉头的那股血腥气,走过去抱住谢迁,心疼得手都在抖。
他这边刚想开口叫大夫,却一下被谢迁抓住了臂膀,他一抬眼,便对上了谢迁骤然间便熬得通红的眼眶。
谢迁不再试图写字,直接开口同他说话,一开始却只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重——”
说到此处,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眼眶红得滴血,可谢迁是何等不服输的人,他想,管他什么东西,他绝对不要被控制!
他的命他自己挣,他的路他自己走,绝对不能被控制!
此时谢迁都没意识到,楚灵越的手臂几乎被他攥得血液不通,可楚灵越却一声没吭,眉眼间只剩下满满的疼惜。
在这样珍重的眼神之中,谢迁仿佛找到了最后一丝勇气,以至他心里就像火山觉醒、雪山崩塌一般,其余屏障顿时溃散,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然后谢迁一鼓作气,终于把话说出了口:“我也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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