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温遥忽地看了楚灵越一眼,谢迁头一次在她脸上见到了欲言又止的情绪。
楚灵越却没有抬眼,不过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深浅,谢迁见状,想了想,到底是由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楚元昭如今虽然在民间名誉大跌,但到底是太子之身,若是打着讨伐的名义,恐也能有一批拥趸,神枢府的那些人,大抵也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温遥听到这里,忍不住就说:“天下大任,有能者担之,元昭这死孩子哪是那块料。”
谢迁:“……”虽然很有道理,可那到底也是您亲侄儿啊。
不过他还是说了正事:“或许他只是一个傀儡罢了,背后主使的,自然另有其人。”
先前楚灵越已经把他们猜测的白玄的事也告诉了温遥,温遥此时听言,眉目到底是黯淡了下去。
谢迁看着有些不忍,心里不禁有些愤懑起来,这大祭司到底何等能耐,竟然讨走了这么多人的信任,如今来这么一遭,对这些人来说可谓是打击沉重。
温遥独自缓了一会儿,但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生之中经历的背离和反叛也不在少数,于是很快便平复了过来。
温遥说:“康成、刘奕等人和鹿游原沆瀣一气,此刻经你们一提我也想起来了,鹿游原曾经有段时间常往卜星台去,对外说是请大祭司治陈伤,如今看来,鹿游原恐怕早入了大祭司麾下,他现在又是昆鹿学司的院长,所以昆鹿学司恐怕也要同我们对立起来了。”
虽则昆鹿学司之中有诸如徐霁这样不好控制的学生,但更多的却是尽在鹿游原掌中的莘莘学子。
而昆鹿学司身为大楚三大学司之一,桃李遍布天下,所以若是昆鹿学司振臂一呼,天下必有千万人响应。
更何况,就连谢迁和楚灵越自己,都是昆鹿学司出身。
坊间的流言他们有办法可以应对,血肉之躯的硬拼他们也可以相抗,却唯独文人的笔墨,他们很难与之匹敌。
这是千古文明传承的脊梁,也是代代英魂不屈的傲骨,轻易压不弯也打不垮。
谢迁也没有办法去强行镇压,因为他禁锢得了口舌,却禁锢不了思想,而他们也不能去禁锢思想。
否则的话,大楚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样自由的时刻,他们难道要为一己私利,就将前人的努力全部抹杀,走历史的退路吗?
肯定不是这样的,至少他们不能这样。
是以谢迁想,定然还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隔天一早,还不待他们想出一个稍微妥善一点的解决办法,长浮京中就又出了乱子。
如他们所料的,以昆鹿学司的学生为首,京中就多了好几批游街示/威的队伍,至于他们打着的名头,便是楚灵越以乱臣之身行不轨之事,目无法纪扰乱朝纲,说他不配登大殿,不配治天下,更不配姓楚。
仅仅是一夜之间,城中就冒出了千百檄文,大抵意思不变,却是各个都在控诉楚灵越的不是,要他早日悔过,将这天下交还给合适的人。
很快的,大江南北诸多文人纷纷响应,这件事,终是就这样演变成了天下的事。
谢迁在府中听着四处的来报,面色越发冷淡,眉眼间竟依稀有了些同楚灵越相似的神情,冷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如果这就是白玄的手段,谢迁对此不得不说一句佩服,可这是从一个谋论者和对手的角度。
若是单单从他自己个人的角度,谢迁就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了,用尽了毕生的涵养才算没有当场失态。
他想,楚灵越如何,凭什么要这么多臭乌鸦来评判?
去你娘的。
第74章 擂台
这件事就这样越演越烈, 如同将一把火投入了一垒干枯的稻草垛中,一瞬间便冒起了滚滚浓烟。
一天十二个时辰一过,这事几乎就快演变成了一场笔下走疆场的文人运动。
各地甚至还因此造成了秩序混乱, 比如长浮京中若有人发表几句支持楚灵越的言论,那么便是不识大体猪油蒙心,不配身为大楚臣民,然后便是一劲的辩论, 接着很容易就演变成双方大打出手。
四处的衙门皆是为此奔波不已, 扣押一批斗殴者又放一批, 紧接着却又要扣押另外一批, 一时之间整个大楚都乌烟瘴气的。
那些人就像是……疯了一样。
谢迁收完最新的情报,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甫一转身,发现楚灵越正在他身后。
谢迁走过去, 伸手环住楚灵越的腰,对他笑了笑道:“今天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自事情发生以来, 楚灵越对此未发一言,听到各地传来的种种消息也无动于衷, 仿佛众人诋毁的对象并不是他一般,可是今天早晨, 却直接呕出了一口血。
楚灵越抬手捏了捏谢迁的耳垂,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整个人都像有点不会说话了似的。
谢迁心疼得发慌, 此刻也终于意识到,楚灵越和他不一样,有些事他想着想着就放下了, 想不通的也迟早会憋不住说出来,但楚灵越却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哽在心头,直到这成为一块无解的心结。
而这前前后后,楚灵越从身世的秘密被恶意透露、到被一直信任的大祭司反捅一刀、再到如今满城的恶语相向,这一桩桩的事,恐怕就像一把重锤,一下下地敲击着他日渐斑驳的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