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攒起,稍稍用力,便疼得撕心裂肺。
少年蜷起身子,将头埋进臂弯,刺痛入骨,愈发难熬。
他站起来,顾不上穿鞋跌跌撞撞跑出门去,刚开门,便看到白色石阶上的红梅点点。
眼前顿时一片赤红。
听到外面的雷声,顾南放下书卷,刚想熄灯入睡,便听到了敲门上。
起身将门打开,顾南愣了愣,被雨水淋湿的少年站在门边,姿态倔强而孤独。
“太傅。”
声音都是颤抖的。
顾南急忙将他拉了进来,拿了布巾为他擦去雨水:“这是怎么了?”
少年发白的嘴唇嚅嗫几下:“我……雷,雨,三年前……”
破碎的几个字足够让顾南明白少年的意思,他有些心疼,便再是心思缜密性情坚定又如何,到底还是个孩子。
将布巾放到殷承安手上,顾南想去给他拿身新的亵衣,刚转身,手便被抓住了。
向来倔强的少年眼神中带了几分恳求:“太傅……今晚我能留下吗?”
“好。”顾南伸手拂去粘在少年脸颊的湿发,带着他一同去拿了亵衣,让殷承安换上后,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
殷承安躺下后,身子便不自觉蜷缩起来。
顾南叹口气,上前轻抚他的脊背:“别害怕,没事的。”
话音刚落,外面一声惊雷,天空被照亮一瞬。
殷承安刚放松一些的身子瞬间绷紧,轻轻颤抖起来,他的头紧紧埋在被子里,不久居然传来了隐隐的呜咽声。
不堪绝望的往事再次出现在脑海中,满是血的颜色。
殷承安闭上眼睛,片刻,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以安慰的姿势抱住,随即,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向上,覆住了他的耳朵。
带着清香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拥抱温暖而柔和。
满目的血色和耳边的尖叫哭喊就在这个清淡的拥抱中慢慢散去,变成点点温暖的春光,那里没有黑暗没有绝望,只有一株梅树和石桌,上方放着香气馥郁的茶水,旁边黑白棋子布在棋盘上,是最安谧温暖的颜色。
感受到殷承安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顾南放开手,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好好睡吧,都过去了,没事的。”
殷承安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一个人,只靠一句话,就能给予他最大的救赎。
殿外夜风凉寒,大雨滂沱。
殿内一灯如豆,温暖如春。
殷承安转过身来对上顾南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眸里温暖的颜色,眼睛一时间竟有些酸涩。
他的脆弱并没有维持太久,木门开启的声音让他从情绪中清醒,敛去神色后回头,小皇子抱着枕头站在门边,一双眼睛湿漉漉看着太傅和兄长:“哥哥,太傅,我害怕。”
顾南无奈笑笑,下床将殷承修抱上来,兄弟二人躺在他左右一人握住他一只手,面容宁静而满足。
夜风从窗缝吹入,灯火右晃几下后熄灭,殿内瞬间暗了下去。
顾南将被子拉上来将三人盖住,轻声道:“睡吧。”
小皇子早已睡去。
殷承安于黑暗中握紧顾南的手,眸色深深。
三年来,一千多个夜晚。
只有今夜,难得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写承修前世生平那一段的时候突然有点想哭。
☆、78|8.4
大启景昭帝所诞十一子,众人皆叹大才,仁厚宽博,聪慧毓秀,只是这些,向来与皇五子殷承安没有牵扯。
世人眼中,太极殿罪妃之子,性情阴鹜懦弱无能,能于深宫中得以存活便是大幸,哪里还能求得其他。
世事混沌,心如明镜之人寥寥无几。
多少人只记得少年带着幼弟沉浮深宫低眉敛目的模样,却忘记了三年前,太极殿殷承安站于梅树下仰首勾唇,也是极尽风流的少年。
三年低眉沉默,一朝涅槃重生,自是荣耀加身,尊贵无匹。
顾南抬眸看殷承安,后者正好放笔抬头,视线相对,殷承安勾唇轻笑:“太傅。”
一笑间的俊美风流,煞是惹眼。
顾南站起来走到桌前,低头拿起桌面上的书卷,将上面的批注一一看过去,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
“不错。”顾南放下书:“注重大局,颇有风范。”
旁边的殷承修浑浑噩噩举着策论卷开口:“看看我的,太傅。”
顾南笑着接过他手中的书,只是一眼,便笑了起来。
“修文先习字,七殿下。”
小皇子脸一红,伸手抢过书合上:“不要笑,总有一天我的字也会很好的。”
这话顾南自然是相信的。
殷承安站在后面看看自己的幼弟,再看看眉眼含笑的太傅,只觉着心里满是柔软。
三月时光匆匆而过,太极殿的梅花谢了,枯萎的红色落在石桌和青石道路上,又被新开的花朵覆上。
昔日荒芜太极殿,如今也能揽得住风光。
殷承安聪慧毓秀,心思细腻,很快便对所学策论了然于胸,气质内敛中,举手投足隐隐可见帝王风骨。
比起前世少了些阴鹜偏执,多了些明悟通彻。
又过了一个月,景昭帝殷胥于御书房考察皇子策论,八岁以上皇子皆在此列,太傅跟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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