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瞳孔一缩,视线一偏看到桌上被打开的雕花木盒,心中顿时明了。
他抬眸看向眼前隐隐崩溃的帝王,艰涩开口:“……是。”
很多时候击垮一个人只需要一个字,景昭帝后退几步颓然靠在墙上,半晌,竟捂住眼睛喑哑笑起来。
死了。
顾敬之。
那个曾弯着眉眼说我想辅佐之人只有殷胥的少年。
那个曾站在桃花树上微笑着递给他历世书的少年。
那个曾在深夜抱着他对他说我会永远陪你的少年。
那个曾递给他雕花木盒说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少年。
死了。
“顾敬之是这世上最为心狠之人。”殷胥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你把我抛于深宫三十多年,他让我抱着一个执妄过了三十多年,他让我在悔恨煎熬之中过了三十多年!”
“他不愿落下舍弃无双谷的罪名,所以他舍弃了他自己和我,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就连那条钦天监的卦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无双谷顾敬之,天纵绝艳,翻云覆雨手。”殷胥沙哑笑着:“世人评价果然不假,须臾间便将无数人玩弄股掌三十多年,三十多年!”
声声泣血。
殷胥缓缓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眸中一片赤红。
从顾敬之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到现在,这么些年的回忆从脑海走马观花般闪过,最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他一身褴褛垂头卑微站在御书房内,一身白衣灼灼风华的少年从容缓步而来,笑意温柔牵起他带着泥污的手,坚定道。
——我选殷胥。
四个字,八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笔一划,以最凌厉的力量将顾敬之三个字刻在了他的心上。
然后到现在变成最诛心的刀子。
多么好。
顾敬之。
你一抔黄土隐于山谷,一生不负无双之名。
多么好。
顾敬之。
从此独留我煎熬挣扎,空守执妄一梦三十多年。
殷胥紧紧攒住拳头,刻在他心里几十年的名字在他心中不停撞击,一下一下,直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疼到麻木。
顾敬之!顾敬之!顾敬之!
三个字不停在心中缠绕,一下一下,只觉着心脏快要被撕扯开,殷胥低头看着梨花信笺末尾的小字,只觉着一股血气从心头蔓延上来,血线沿着他的唇角源源不断滴落下来,又突然汹涌。
他却恍然未觉一般,任凭血液染红他胸前,只是看着雕花木盒沙哑的笑。
顾南看着他嘴角的红色,只觉着从身到心一片阴冷,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动作。
知道眼前抱着木盒的明黄身影倒了下去,顾南才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扶住殷胥,回头颤抖着声音喊起来:““裴冷秋!宣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终于能得到永久的解脱了。
下一章估计就是承安等级,顾南身为无双谷弟子的任务结束。
后面大家都懂。
看来要准备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这章还没改错字,欢迎妹子捉虫,今天太累了明天改。)
☆、92|8.18
心死之人,无药可医。
景昭帝在深宫独自煎熬三十多年,从始至终靠顾敬之三个字撑着,如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景昭帝的身子也彻底败落下去。
昏迷三日后帝王醒来,第一件事是召见顾南。
顾南在床边跪下看病榻上的景昭帝,帝王脸色苍白看着他,眼眸深处尽是疲惫:“顾知还,朕撑不下去了。”
眼睛一时间有些热,顾南狼狈垂下眼,却听到后者低声笑了笑:“这是好事,敬之在等着我,我知道。”
说着,殷胥伸手在顾南手上拍了拍:“敬之为人冷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此执拗的性子,若我不前去陪他,恐怕他在黄泉路上也只能是一个人……我舍不得。”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帝王的声音清清淡淡:“前者随了敬之,后者跟了我,多么般配。”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朕这一辈子生生尝了个遍。”
殷胥浅浅闭上眼睛:“顾知还,曾经朕好奇待承安登基时他会如何,可是现在知晓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事情,朕好奇你会如何。”
话问了出来却没想知道答案,殷胥淡淡道:“无论如何,朕都希望你和承安不会和我和敬之走同样的路……那太苦了。”
顾南沉默一会儿,艰涩开口:“哪怕只有十年?”
“哪怕只有十年。”景昭帝肯定说,唇角竟隐隐带了笑意:“没人比朕更了解承安的性子……顾知还,殷家人都是一样,而承安的执念和勇气,要比朕好得多。”
“……”顾南没说话。
殷胥也不在乎,疲惫叹了口气:“算了,你出去吧……把承安喊进来。”
顾南垂眸看看帝王的容颜,良久,起身退后一步以最庄重的姿态伏地行礼,而后颤抖着声音开了口:“……好。”
退出门,众皇子嫔妃与重臣跪了一地,见顾南出来,荣贵妃先开了口:“顾太傅,陛下如何?”
顾南眸色晦暗看她一眼,在后者惊愕失望的表情中回头面向殷承安:“承安,陛下召你进去。”
那双墨色深沉的眸子在顾南身上停留一下,殷承安站起身来,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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