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着的人笑着在他旁边坐下,伸手将锁链拿到自己手中:“银白颜色,很衬你。”
“……我的衣服呢?”
“布料太过粗糙,我命人做了新的,晚些时候应当就好了。”
顾南眉头皱得更深。
萧从瑜神情却十分愉悦,伸手将他眉头抚平,嘴角笑意温柔缱绻:“不要皱眉,也不要怨我,你的医术如何我比谁都要清楚。对于医者,头发,指甲,衣物……很多地方都是藏毒的地方,不得不防着些,毕竟……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贺骁骋。”
顾南没说话。
萧从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凝视他半晌,轻声道:“大理寺与刑部已经开始调查贺骁戈谋逆一案,新任刑部主司最通晓那些折磨人的法子,也不知道贺骁戈能撑多久。”
顾南瞳孔一缩。
萧从瑜微笑扶他躺下:“白虎营那些个人大概也快被押送入京了,到时他们又能撑多久呢?”
“你在威胁我?”顾南眯起眼睛。
“或许是威胁,也或许是权衡,端看你如何想。”萧从瑜笑着:“你知道,我舍不得伤你,可心里又难受,也就只能拿旁人来消气了。”
“……贺骁戈是否谋逆你我心知肚明,你如今刚登基正是多事之秋,若想要内外安定,你离不得白虎营,你……”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顾南看着萧从瑜因为他的话愈发灿烂的笑容,心中突然沉了下去,心思辗转几分明白帝王心思,顾南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萧从瑜,你疯了!”
萧从瑜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一双凤眼稍稍眯起,眸子中冷光晦暗变化,最终化为一点墨色,沉淀许久又慢慢涌出来,划过眉眼五官,又变成低沉沙哑的声音。
“疯了?当然是疯了,从那夜你在边关亲口对我承认你同贺骁戈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边关,承认。
萧从景。
“萧从景……你居然扮成萧从景去了边关?那时候你刚刚登基……你真的疯了,你……”
顾南手忍不住颤抖起,萧从瑜眼眸一闪,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神情温柔缱绻,说出的话却带着刻意的残忍:“我在荆棘丛里隐忍挣扎二十年登上帝王,从前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个好皇帝,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让我心里生了执念,它在岁月里生长,一点一滴侵蚀我的心血,到现在,这执念已经强大到毁去我所有退路,我已经没办法了……顾先生,现在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放开你选择虚无,一条是拉着你进入地狱。”
“你说,我会选哪条?”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顾南咬咬牙,忍不住别开头。
萧从瑜伸手捏着顾南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虚无多寂寞,我已经寂寞了许多年,实在不想选择,也就只有第二条了,所以……”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低沉沙哑,如同破碎砂石一般从顾南心上摩擦而过,萧从瑜嘶哑笑着慢慢低下头,许久,一字一顿开口。
“所以,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吧,顾先生。”
☆、117.9.21
他眼眸中的执着与疯狂太过浓郁,只消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
顾南不愿在他眼前做出任何退让姿态,咬着牙强撑着看他,二人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萧从瑜先一步将眼中的情绪收了回去,叹一口气松开手指,看到顾南下颚已经青紫一片。
他伸手抚过那寸皮肤,声音带着隐忍的心疼:“疼么?”
顾南沉默。
萧从瑜此时也不在乎顾南态度,起身取了药膏为顾南细细涂抹。顾南冷眼看着他动作,到最后淡淡说一句:“萧从瑜,你是个疯子。”
“我知道。”年轻的帝王轻轻颌首,一双眼睛乌黑深沉,其中许多情绪沉淀变幻,执着痴妄期待隐忍……很多很多,最终融成一点几不可见的难过:“你真让我伤心。”
究竟是谁让谁伤心呢?
顾南看他一眼,嘴角扯出嘲讽弧度,干脆躺下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任凭身后的人再说什么,也不肯出声。
萧从瑜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的暖意一点点淡了下去,深不见底。
庄和庆明四年,五月。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开得灼灼。
池塘清淡无波,蜻蜓点水而过,清风拂了落花散在水面,都是锦绣颜色。
顾南站在窗边看着,手指无意识敲打窗沿。
风景再好他也只能站在这里看着,无论如何也是触及不到的。
这么想着,顾南收回视线,低头看看自己脚踝处的银白锁链,叹了口气。
窗下突然发出一阵窸窣声音。
顾南一惊,伸手便将桌上花瓶拿了起来,刚准备对着木窗砸下去,一颗毛茸茸的头便以非常魔性的姿态挤了上来。
“好久不见哟,宿主!”
顾南:“……好久不见。”
打过招呼,哈士奇开始伸爪子扒窗户,顾南嘴角抽搐几下,在后者迷茫委屈的眼神中深受将哈士奇拉了上来。
重获自由的哈士奇抖落身上的泥土碎叶,蹲坐到地上眯着眼睛看顾南脚踝:“再次看到这种东西莫名很有亲切感。”
顾南面无表情伸手。
哟哈条件反射性伸爪捂头,等了一会儿没觉得疼,抬头就看到顾南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里的不屑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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